正文 第四十回 探虎穴 絕壑渡孤身 斬妖巫 群雄張盛宴

話說黑虎馱了靈姑,據崖一躍,便到了下面,撒開四隻虎爪,一路躥山越嶺,往建業村急馳而去。今番不似日里要等大隊同行,如脫了弦的弓箭一般,行更迅速。行不多時,便到了建業村前峰嶺相近之處。離天明還早,鐵花塢之行,可俟見罷張鴻再去。又和虎、猱商量,將虎留在峰側山凹僻處,自與康康人寨,同探張鴻下落。如康康先尋到,便速覓自己通知;自己先尋到,便在張鴻那裡相候。不想這一分道,幾乎生出事來。

先說靈姑與虎、猱分開以後,仗著家學淵源,一路鷺伏鶴行,縱躍如飛,不消片刻,行抵峰寨之下。那建業村就建在峰腰上面,全村屋宇分踞嶺脊岡崇之間,高低錯落,因山位列,各有茂林密莽掩蔽。所有田疇,均在中心。新辟的百頃梯田及十幾處望樓,也都在峰嶺四面極高之處,各有奇石崖洞和林木做屏蔽。除卻嶺後梯田面對危崖幽壑,人跡不到外,餘下無論嶺後人來何方,不是身已臨近,也看不見村寨影子。靈姑去時,因村人自由隱賢庄到此,仗著地利、人力,從無一點變故發生,年時一久,俱都鬆懈下來。又值半夜裡遠客新來,盛筵大開,全村凡是上一層的當家人物,都在筵間陪客,聚於寨堂之內。其餘中下層人因夜已深,除卻少數執役諸人,全準備明日早起,多已安歇人睡。靈姑初次犯險,究有戒心,形跡甚是縝密。各望樓中雖有個輪值之人,過慣太平日子,視若具文,形同虛設。偶而略向樓外望望,也不過看看天色,萬想不到會有外人潛入,所以靈姑如入無人之境。

靈姑到了峰下一看,嶺脊深林中間有零零落落的燈明滅掩映,直達峰腰以上。遙聞隱隱笑語之聲隨風飛落,好似人在聚飲一般。照那燈火看去,估量全村寨長達十里,幾乎南嶺皆是。暗想:「離天明不過還有一兩個時辰,這般廣大的地方,事前不知準確地方,如何往裡尋人?聽虎王所說寨中情形,不特防備周密,而且會武能手眾多。看虎王不以為意,就拿那送信來的楊天真來說,也非庸俗之流,一個信使已如此,其餘可想。自己一個孤身少女夜入虎穴龍潭,雖幸得有神獸為助,但是業已分開。如在未見張鴻以前有甚閃失,就算金猱趕來救護出險,事也誤了,人也丟了,回去豈不要受爹爹埋怨和外人見笑?」為難了一陣,又想:「這寨如此長法,行事又在暗中,決非一兩個時辰所能尋遍。金猱行走如飛,迅速得多,但它已然上嶺跑沒了影,萬迫不上。分頭尋找,仍是不妥。莫如由金猱去遍搜全寨,自己舍了前面,由後山僻處上去,尋到他的內寨探查一番。如尋不見張鴻,等再尋到前寨時,金猱也該尋來會合了。」想定後,為圖抄近,便沿峰麓走去。

靈姑還沒繞到峰後,忽聽笑語之聲漸近。循聲一注視,峰腰上樹林之中燈火繁密,人聲甚是嘈雜。經行之處漸高,相隔上面不過二三十丈遠近,知是大寨有人聚飲。起初因只想見張鴻一探虛實,事越隱秘越好。憑自己的本領,一則眾寡不敵,二則尹、顧等人本領高強,耳目靈敏。意欲側面下手;或是從別的村人口中愉聽;或是擒一個乏手,拉入僻處逼問下落。未敢冒昧徑入大寨窺探。此時身一臨近,不由氣力一壯。暗忖:「不入虎穴,怎得虎子?這般深夜還在哄飲,弄巧張叔父也在其內,何必捨近求遠?」當下掩藏著由樹林之中往上走去。

行近一看,那寨堂就建在樹林外面,前有大片平地草原,花石紛列。寨堂共是一列九大間,當中三間打通為一,共佔地數畝,可容百席。餘下六間尚不在內。屋宇宏敞,軒窗洞啟,陳設得尤極華麗。背倚崇山,面臨長嶺。因兩旁林內外數十所形式不一的小室字一襯,越顯出它的莊嚴雄麗。細查中屋共設有五席,相隔大遠,看不真切。忙從側面小屋後繞了過去。只見當中一席,連賓帶主共是十人,楊天真也在其內。首座是一位相貌、裝束詭異的道人。另外還有兩個道人,其中一個相貌清奇的長髯道人卻似哪裡見過,甚是眼熟。第二、三桌儘是婦女、小孩。余者神態都似江湖上人,為狀善惡不一。餚酒蒸騰,笑飲方酣,席前上酒端菜的下人絡繹往來不絕。靈姑藏處恰在屋外一座假山後,地既隱秘,看得又真。一見張鴻不在,疑是遭害或已被困,不由又驚又怒。

靈姑方在尋思,忽聽中席那個生相猥瑣的道人說:「西川雙俠那麼大名望,見面也不過如此。所以適才諸位對他那樣謙恭稱讚,我卻不則一聲。姓呂的我沒見過,還不敢定;那姓張的,看神氣也不過內外武功有點根底罷了。不是祝某酒後發狂,這回幸是戴二哥顧全江湖上的義氣,寬宏大量,化敵為友,加上他又是謝大哥的老朋友,不好意思栽他;否則,不等明日,先在席上我早拿話將他,一比高下了。」靈姑聽那姓祝的口氣,張鴻並未有甚不利,心才略放。

猛又聽那長髯道人哈哈大笑道:「祝賢弟,酒後之言也須留意,不可失格。並非愚兄偏袒朋友,雙俠現與二弟已成好友。自家人勝敗無妨,如下以他為然,盡可明日席散,由我與諸位弟兄為中,當著嘉賓遠來,各憑真實本領,一比高下好了。他現在峰左小洞過去愚兄靜室之內,本想出見米道友,因是生客,又防主人有話說,想已熟睡。相隔這麼遠,又聽不見你說話,他得名並非幸致,何必背後傷人呢?」

靈姑一聽竟有人給張鴻吐氣,好生痛快。見那姓祝的一張酒臉已急惱成了豬肝顏色,兩下還待爭論,因已得知張鴻住處,喜出望外,不願再聽下去。剛一回身,繞屋潛行沒有幾步,忽聽岡嶺下面有極猛惡凄厲的鳥獸怒嘯暴吼之聲遠遠傳來。低頭一看,岡下林中似有火起,晃眼間紅光高出林抄,峰下長岡上警鑼四起,人聲嘈雜。大寨堂中立時一陣大亂,在座之人紛紛奔出。心想:「乘機去尋張鴻,再好不過。」忙照道人所說,飛步轉過寨堂。行約半里山路,才見密林中現一石洞,洞壁有字,連忙鑽了進去。從洞口回顧,似有一片烏雲疾如奔馬,在月光之下飛到火場,往下一壓,火便熄滅。不暇細看,循徑穿洞而出,果然尋到。靈姑因室還有一人,不知底細,未敢妄入。在窗外略伏了一會,聽出那人口氣竟與張鴻莫逆,彷彿和道人一樣也是舊交,這才啟簾而入。

靈姑見著張、韓二人,匆匆略談各人經過。得知村主便是戴中行,雖已杯酒釋嫌,但因虎王一節,顧、楊一黨又約來妖人、異獸,明日之事尚不可知。金猱尚未尋來,正疑心那火是它放的,忽聽室外一聲低喝道:「你的膽子真大,竟敢到此。」靈姑按劍回顧,門帘啟處,進來一人,正是席間長髯道人。心方一定,張鴻已指著道人,命即拜見,說了姓名。才知那道人是謝道明,以前曾在川中見過一面,無怪眼熟。靈姑正要拜辭,謝道明道:「賢侄女真箇膽大,竟敢深夜至此,你太看輕他們了。適才無非時在深夜,無事已久,大家都有了酒意,不曾留心,沒看到你。只我一人面對你那藏處,因你藏伏隱秘,未見全身,僅看到你的眼睛。先疑令尊自來,一想不會,他同行諸人我已全知。又從眼光中看出你年紀尚幼,料定是你私來探問張兄無疑。將門虎女,果異尋常。回憶見你時年齡,至多現在不過十四五歲,怎不叫人嘆服?恐你久立失陷,剛借話指點張兄住處,忽然岡下火起,被妖道行法救熄。聽說妖鳥。惡獸幾乎被火燒死。張兄曾說他令郎年紀更小,武藝平常,如非大謙,必是金猱同來。全村正要搜索放火姦細,只恐出去更難。我料你已尋到此,推說身倦,趕來送你出險。我叫小湘假裝觀火,在洞口瞭望,見事平息,即來歸報。你且等他一會,再似先前魯莽,一被看破,連我老兄弟三人都有不便,千萬大意不得呢。」張鴻也在旁力囑慎重。

靈姑聞言無奈,只得在室中靜候。等過一會,金猱沒有尋到,小湘亦未歸報。方在焦急,想請謝道明出外一探,或仍讓自己出去,即被發現,也與二人無干。謝道明笑道:「賢侄女,你怎說得這樣容易?你如單人到此,或是金猱不放那一把火,即被他們發現,哪怕被人擒住,也可作為你因見張兄不歸,自恃本領,私來探看。雖不免傷點體面,但你年紀幼小,他們俱是有名人物,人多勢眾,表面是輸,骨子裡反顯得你有此膽勇,不愧為少年英雄,情理上也說得過去。我再從中一說,絕不致有什傷害留難之處。偏被金猱放了一把火,妖道已然怒極,就主人能講交情容忍,妖道也必說那火是你主使,不肯放過。所以此時萬落他們手裡不得。如說真打,連我們幾人一齊算上,也不是全庄人的對手,何況還有兩個妖道在內呢。」

靈姑聞言,也覺事太行險。正躊躇間,忽聽韓小湘在洞口高聲說話。謝道明一聽,便知有人到來,因出路只有那石壁上的小洞,這一進來,大家全擠在裡面,別無藏處,不由大驚失色,無計可施。張鴻還算鎮靜,入室之始,早已看明地勢,一見無路可逃,便拿手往裡間小屋一指,那原是兩個供服役的小童睡處,業已熄燈睡熟。因深藏崖凹以內,只靠壁有一天生石躥,大約二尺,面對危崖,甚是幽暗。這一指,卻把謝道明提醒,忙叫靈姑藏到裡面,不要驚醒二童,俟來人去後再出。靈姑無法,只得走了進去。

等到靈姑走入,韓小湘的語聲已漸隔近,來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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