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回 妙法懲凶淫 電掣雷轟 姦夫畢命 宿緣多孽累 會稀別遠 孺子思親

話說菱菱一橫手中鐵杖,正要抵擋,卻不料朱氏的鞭還未接觸自己,猛覺眼前一花,耳聽得一聲慘叫,只見尤克家連肩帶臉早著了朱氏一皮鞭,跌倒在地上,疼得滿地打滾。朱氏也是情急暴怒,忘了適才打璉珍時所受教訓,殊不知菱菱義婢一樣也是打她不得,仇人沒挨著分毫,自己心上人反倒又著一下最重的。嚇得忙跑過去,就地上將姦夫抱起,扶向椅上坐定,再看兩個仇人,一蹲一卧,在床上仍是好好的。這一來,才知道果然厲害。時正清晨,太陽光正從窗根中斜射進來。大白日里,房中更無異狀,不似鬧鬼神氣,怎會一而再,再而三打人不成,反傷自己人?這時朱氏心情,真是又急又怒又羞,又心疼又害怕。明知不是好兆,只是無法下台,心恨二女切骨,打不出絲毫主意。

璉珍先見朱氏看破形跡,嚇得膽落魂飛,以為決無生理,幾乎死過去,後見姦夫連吃大虧,自己似有神靈默佑,一下也未被朱氏打上。接著菱菱縱入,又是姦夫挨打,與前一般。再見房中添了一個道人,朱氏是久經大敵的能手,卻並未覺察,定是神仙降凡解救,朱氏才會如此顛倒。膽子一壯,心裡痛快,不覺止了悲泣,口角微現笑容。菱菱早查看主人並未受傷,姦夫反是重傷狼狽,自然心喜。但震於朱氏積威,又在匆匆之中,雖還不敢細問經過,誠中形外,驚喜之色,也是無形流露。

朱氏哪裡容得,立時暴怒,大喝一聲,「我與狗賤婢拼了!」鞭一揚,二次又要打上前去。忽然念頭一轉,強忍怒氣,獰笑道:「今天有鬼,姑且容你們多活些日。只要將好情招出,說出私娃丟在哪裡,我便兔打。」菱菱方要答言,一抬頭,見道人站在朱氏身後,含笑示意,搖了搖頭,菱菱心已稍定,想道:「我主僕有仙人相助,怕她何來?如真不行,怕一會也免不了死。」便也冷笑一聲道:「你做夢呢。我小姐玉潔冰清,多年來和我寸步不離,幾曾見有野男人和她說話過?明明是因膨症生下一個肉團,怕你疑心,害她的命,把來扔了。你血口噴人,天都不容,無怪把你心上人打成那個樣兒。這是神仙菩薩教你先心痛個夠,真報應還在後頭呢。」

朱氏聽她出言無狀,平生未聞,不禁怒火千丈。因恐又蹈前轍,先不動手。忙出房喚來了兩個長年,將尤克家扶回自己房內,安置床上養傷。因是急怒攻心,全沒絲毫悔悟之意,一面匆匆摘下牆上懸掛著的腰刀、鏢囊,一面吩咐長年準備那狗污血備用,又取了一塊穢布掖在身旁。原意是二女房中有了邪祟,此去先拿菱菱試刀,砍不到時再用鏢打,先殺菱菱,後取璉珍的性命。如還試出不濟,使用污血穢物潑向二女床上,然後下手。無論怎樣,也須出了這口惡氣。及至奔回二女房中一看,璉珍仍卧床上,菱菱也下床持棍相候,秀眉上翹,滿臉忿激之容,全不似日常恭順畏惠,大有拚死氣概。朱氏連罵都不顧得,一橫手中腰刀,正要縱砍上去,猛覺身側冷風,似有人影一閃,朱氏也是久經大敵,加以適才種種怪事,不禁心驚。忙一回頭,室中除二女外,哪有第三人影。

菱菱自朱氏扶了姦夫回房,一問璉珍經過,膽子大壯。這時又見道人明明從身側閃向她身後,動作甚是從容,並不急遽,朱氏卻偏往相反的一方查看,近在咫尺,竟未看出。加上見到朱氏連受捉弄,氣急敗壞,臉色鐵青,頭如飛蓬,狼狽之狀。想起主僕多年來含冤負屈,飽受凌虐,居然也有今日,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便指著朱氏喝道:「我小姐孝心感動,今天這屋裡有神仙降凡,我們看得見,你卻看不見。你遭報應的時候到了,看啥子?」朱氏正沒好氣,聞言怒吼一聲,一縱身,擺刀上前,照準菱菱就砍。

原來璉珍當菱菱未回以前,下體由麻轉痛,血流不已,忍不住低聲呻吟,不料竟被朱氏走來聽見,看出璉珍臉色有異,嚇得身子發抖,心中起疑,猛揭被一看,滿是血跡,知是生產。怒喚菱菱不見,伸手打了璉珍一下。氣得跑回房去,就熱被窩中拉起姦夫,穿好衣服,持了皮鞭跑來,定要璉珍供招與誰通姦。璉珍被適才朱氏一掌,連驚帶急,暈死過去。剛剛回醒,又見朱氏凶神附體般,怒沖沖拉了姦夫持鞭進房,四肢無力,逃遁不得,知無生理,不由心膽俱裂。驚駭迷惘中,似聞一個老婆子的口音在耳旁說道:「小姑娘莫怕,有我在此,保她害不了你就是。」璉珍雖覺奇怪,並未想到真有能人解救,仍是傷心悲痛,無言可答。

朱氏見狀,益當情實,上前劈頭劈臉就是一皮鞭打下。璉珍知她手狠,剛伸手一護面目,沒想到皮鞭並未打到身上。耳聽哎呀一聲急叫,悄悄睜眼一看,反是姦夫連肩帶臉挨了一下,疼得狼嗥鬼叫,抱著頭肩亂抖,跪向朱氏面前。朱氏明明存心先將璉珍拷打出實情,再問姦夫,並沒打他的心思。一見姦夫受傷,又急又疼。先以為氣急神迷,打錯了人,還想將錯就鍺,就勢忍著心疼逼間姦夫。把姦夫嚇得負痛跪在她面前,戰兢兢沒口子叫起撞天屈來。朱氏不舍二次下手真打,只白了一眼,喝退一旁,重又掄鞭照璉珍打去。璉珍也不知有人捉弄,心想:「這淫婦對姦夫尚且毒打,何況自己,這一下打上,不死也得重傷。」誰知朱氏的鞭方用力打下,璉珍仍是好好的。姦夫尤克家卻不知怎的,二次又著了一下,疼得殺豬也似慘嗥起來,朱氏忙跑過去,將姦夫抱起慰問,心疼已是無用,這才知道有異。

正在急怒交加,菱菱已隨清波上人趕回。璉珍始終不知來了兩個救星,見了菱菱,正悲泣間,忽又聽耳旁小語道:「清波客來,你更不用害怕了。」接著又見姦夫挨了第三下,而且比前打得更重。一抬頭,見朱氏身後立著一仙風道骨的道人,方知神仙垂救。

及至朱氏扶了姦夫走出,主僕二人才說經過。璉珍因未穿小衣,便在被上叩頭致謝。清波上人搖頭笑道:「我還晚來了一步,另有救你之人。可將胎兒抱來,留神受凍。」菱菱領命,忙下床將怪胎抱進。剛往床角一放,朱氏已惡狠狠持刀奔入。

菱菱雖然有恃無恐,終因積威之下,有些怯敵。一見刀到,勉強舉棍一迎,覺著有人在棍上推了一下。朱氏來得勢猛,萬不料菱菱忽增神力,凈的一聲,刀棍相接,朱氏虎口立被震裂。那柄腰刀再也把握不住,撒手飛出。身子晃了一晃,幾乎跌倒。不由大驚,腳底搖動,忙即縱開。一情急,左手取鏢,照定菱菱連珠打去。菱菱知她飛鏢厲害,方在心驚欲避。偏那鏢全沒個準頭,三枝直向菱菱身旁穿壁而過。朱氏尚欲再發,忽聽後屋長年驚呼之聲。心剛一動,便聽長年高喊:「大娘快來,尤相公被鏢打死了。」朱氏聞言,急痛交加,不知如何是好。慌不迭地正要跑將出去查看,倏地眼前人影一晃,猛聽一人怒喝道:「賊淫婦!報應臨頭,還往哪走?」話言未了,臉上已著了一掌。立時眼冒金花,順嘴直流鮮血,倒於地上。

二女一聽姦夫身死,方在心喜,忽見房門口現出一個瘦小枯乾的老年道婆,一掌將朱氏打倒。菱菱恨她切齒,上前一棍。正趕朱氏掙扎欲起,一下子打了一個筋斷骨折。朱氏雖然武勇,多年錦衣玉食,酒色淘虛:菱菱用的力猛,哪能禁受,不由痛徹心髓,暈死過去。菱菱方知屋中還有一位神仙,打倒朱氏之後,忙跑過來跪下叩頭,直喊:「神仙菩薩救命!」璉珍也伏枕叩頭不止。

清波上人道:「你主僕無鬚髮急,快快起來聽這位無缺大師的安排,自然消災脫難,轉禍為福了。」道婆聞言,笑道:「清波道友說得好輕鬆的話兒。我昨夜由九華金頂訪友歸來,今早天明前路經此間,聞得女人悲泣之聲甚是慘切,偶然心動,入房查看,見此女雖然臨蓐,血污狼藉,室中卻無穢氣。再一查看她的面目神情,料定所生是個異胎。後聽她低聲哭訴,得知所受奇冤。方欲現身詢問底細,潑婦已拉了姦夫進房拷打。被我略用禁制之法,使姦夫代挨了幾下,道兄便救了此婢和胎兒趕回。我不過路見不平,發了惻隱,所救只是為了此女。如今姦夫被鏢打死,潑婦也奄奄待斃,我事已了,亟應別去。道兄起意救她主僕,自應救援,怎又推在貧道頭上?」

清波上人賠笑道:「話不是這麼說。大師法力無邊,勝強貧道百倍。在此救善除惡,自是分所應為。既然法駕臨降,便是她主僕的曠世仙緣。貧道門下並無女弟子,加以息影多年,不欲多事,縱思越俎為謀,亦屬事所不能,適見二女均非凡質,又復孝義感人,仍望大師大發慈悲,救人救徹,功德無量。」道婆笑道:「道友明明當時激於義俠,想救二女脫難,不過既恐安置費事,又恐胎兒血光污了法體。知貧道所學不是玄門正宗,不畏血污,門下本有女弟子,多收兩個也不妨事,樂得都推在貧道身上罷了。就算我生來好事,難道道友救人一場,因貧道在此,就一點不相干么?」

清波上人道:「大師明鑒。貧道如救二女,誠如尊言,確有諸多礙難。當時事在危急,不容坐視,正苦無法善後,難得無心巧遇大師,如終始玉成,所有難題俱都迎刃而解。大師既不許貧道置身事外,也不敢就此卸責。謹煩大師將二女收歸門下,連胎兒帶回山去。等此子離乳之後,大師如與無緣,再賜交貧道收養,或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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