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回 卧薪嘗膽 山寨練仙兵 出谷遷喬 蠻山驅獸陣

話說黃潛驚心初定,好生僥倖。試探著往後洞內再一搜尋,除比前洞整潔外,只有好些怪物採得未食的肥桃山果。還有一塊光滑大青石,想是怪物卧處,並無別物,當下取了桃果出洞。這一來,又耽延個把時辰。忙著趕路前進,一路飛跑。快到青狼寨山麓,日色又已偏西,忽聽颼的一聲,崖頂下飛來一枝東西。黃潛出其不意,吃了一驚。縱開一看,乃是一隻梭標顫巍巍斜插地上。知道崖上有人暗算,抬頭一看,危崖聳立,山石崎嶇,並不見一個人影。料是藏在暗處,正待喝問,猛地颼颼連聲,又是四五枝長箭往下射來。黃潛喊聲:「來得好!」隨使出一身本領,一面手接腳踢,將箭撥落;一面朝那發箭之處尋視,才看出亂草蓬蓬中隱現著幾個山人影子。忙用土語大喊道:「我是漢客,孤身一人往青狼寨送貨物,尋訪親友的。與你們無仇無怨,有話下來說,決不傷害你們,射我則甚?」說罷,上面果然止住了射,好似有數人在互相商議。

待不一會,從蓬草中鑽出一個山人,朝下喝道:「你這漢客可是從菜花墟來的么?要往我們寨里尋找哪個,快說。」黃潛來時已知青狼寨岑氏夫婦與鄰近各寨俱都有仇,如說實話,必有阻難。便答道:「我從省里出來,尋訪一家姓顏的親人。沿途打聽,說他夫妻二人在你寨中行醫,一路只在山中繞行,幸得一人指路到此,並不知什麼菜花墟。」黃潛言還未了,那山人臉上頓作失驚之狀,將雙手連連搖擺,意似叫黃潛不要再說。接著身子往下一俯,援著叢中隱著的一條藤蔓,便往崖下縋來。身後還有四個山人,也都由草里現身,相隨援藤而下。為首一人說了句:「漢客且隨我來,有話對你說呢。」說罷,將黃潛引向崖後隱僻之處。行約半里多地,走入一個石洞,裡面陳設山人卧具和食飲之物。先請黃潛在一竹榻上落座,餘人便端上糌粑、山泉請用。

黃潛見他們意態不惡,行了半日,正用得著,也不作客套,拿來便吃。方要詢問顏家蹤跡,為首山人已經說道:「漢客你真大膽,敢一個人到此。這幾日因黑王神恨了我們,虎豹到處傷人,遇上就死,再加上寨主夫婦又與金牛寨結了大仇,恐金牛寨主勾引菜花墟孟寨主前來報仇殺害,近寨一帶添了好些眩望防守,見了生人,先發一標,答不上話,立時便放毒箭射死。這還不說,偏你尋的又是寨主的對頭冤家。幸是我們這幾個,如遇見寨主心腹近人,包你沒有命在咧。」黃潛聞言,不禁心驚。想了一想,問道:「我聽說我那姓顏的親人在此行醫,你寨主不是甚為敬禮的么?怎的又是他的對頭?如今他夫妻在這裡么?」山人答道:「顏恩客如在這裡還說什麼?你說的是從前的事啦!」當下便把顏覥因神虎入寨,產子行醫,先友後仇,以及岑氏夫妻日久疑忌,勾引韓登陷害,顏氏全家知機先逃,由一神猿救護,到了山口,吃金牛寨主父子預先派人埋伏接去的經過,一一詳說了一遍。並說青狼寨恐老人父子不肯甘休,又懼神虎為禍,防禦甚嚴。自己和諸同伴俱曾受顏氏醫病之德和老人父子厚待,對岑氏夫妻虐待也是敢怒而不敢言,無奈妻子、田業俱在青狼寨,暫時不能逃走。今知漢客是顏家親人,為此實說。如要見他,可往金牛寨去,必能相遇,還受禮待。

黃潛知表兄嫂已脫險,才放了心。猶恐有誤,再細一盤問顏氏全家名姓、容貌,除名字改去,添生一子外,無不與表兄嫂年貌吻合,料定無差。並問清遇見山女的地方便是金牛寨境,只怪一時沒有耐心,未等山女送糧回來細問。事已經官,恐其金牛寨存身不住,又避往別處。因擾了山人飲食,又問出顏覥真情,心中甚喜,意欲取些銀物作酬。山人卻是執意不受,說:「漢客是顏恩客的親人,哪能要你謝禮?那日我們原受寨主逼迫,隨三熊追殺恩客夫婦。後來三熊被白猿抓死,韓登同隨去的官人死的死,捉的捉,一個也未逃回。我們俱受金牛寨小寨主藍石郎之託,回來只說業已追上恩客,忽被黑王神和怪物抓死,沒對岑氏夫妻說出實話。事隔不多天,恩客必還在金牛寨內居住。漢客去到那裡,可請顏恩客向老少兩寨主給我等說個好話。就說我們本是一家,如今都受岑氏夫妻虐待,聽他寨中甚是安樂,十有九個都想投奔他去,只苦暫時走不脫身,稍有一點縫子,立時逃往。求他務必在寨口附近常派些好手睬望,遇上我們逃去的人,隨時打個接應,免得被狗崽追上送命,就感恩不盡了。」說完,又送了些食物。

黃潛自然滿口答應。當下略問路途,別了山人,忙著上路。青狼寨出山的路本有好幾條,雖不似螺盤灣那般迂曲盤繞,容易走迷,生人也不易走。黃潛行時因見來路彎轉,心想抄近,向山人間路,走的是昔年老人初逃的夾谷,未由原來途徑經行。滿以為天剛昏黑,借著星月光輝連夜趕行,腳底多加點勁,第二日午時前後便可出山,到金牛寨與表兄嫂相會。誰知入谷一深,路便難走起來。先時目光雖被崖壁擋住,伏著練就目力,還能辨路前行。走出百十里,到了半夜,谷中忽然起了濃霧,伸手不辨五指。山風四起,虎嘯猿啼,隔山應嘯,石飛樹舞,都成怪影,礙足牽衣,如有鬼物伺襲。荒山獨行,越顯景物郁暗陰森,凄厲可怖。有時行經霧稀之處,天上星光隱約可辨,可是谷深崖峻,黑暗之中,難以攀越,還得留神豺虎蟲蛇潛伏傷人。黃潛無奈,只得借用劍光照路,偏生那霧越來越濃,劍光不能及遠,彷彿一條銀蛇在暗雲中閃動,離身二三尺仍是茫然。鼻孔中更時聞腥濕之氣,恐霧中含有毒瘴,取了兩粒靈丹咽服下去,高一腳,低一腳,往前急走,只盼走出霧陣,得見星月。不料一個忙中有錯,又走入了歧路,直到山霧漸消,天色向明,見了日頭,才行發覺方向偏出東南,又把途徑走錯。

黃潛暗中賓士,一夜無休,甚覺疲倦,一賭氣,在路旁石上歇息,取出山人所贈乾糧略吃了些。暗忖:「連日慌張,如撞見鬼一般,到處迷途差誤,冤枉路不知走有多少,難道這也是命數註定?」方在想起好氣好笑,忽見谷旁塵土掀起,扒掘成一大坑,坑中似橫卧著一個東西,五色斑斕,正對著初升朝日閃閃放光,爛若雲錦。首尾俱被叢草擋住,看身軀粗大平扁,不似蛇蟒之類。黃潛心中一驚,立即站起,不敢招惹。先端詳好了退步,定睛再視,絲毫不見動轉。試取小石遙擲了三次,仍不見那東西絲毫動作,如死去的一般。試探著近前一看,那東西身長丈三四,生得與穿山甲相似。首尾俱已斷裂,身上儘是兵刃之傷,殘鱗斷甲,坑內外到處都是,血跡猶新,像是剛死不久。用劍一刺,撲哧一聲,雖然破甲而入,並不甚深。暗訝:「這東西不知是何怪獸?形態如此兇惡,鱗甲又極堅,必然厲害非凡。看傷痕,分明昨晚有人用兵器將它殺死。這蠻荒窮谷之中,哪來這等有本領的異人?」越看越奇怪,只想不出個道理。腥血污穢,異人已杏,無可逗留。

黃潛正要尋路出谷,走不數十步,猛聽野獸微微喘息之聲發自頭上。仰面尋視,危崖高聳,峭壁千尋,只離頭兩丈處一石突出,方廣丈余。估量獸在石上,繞向前面較高之處一看,上面卧的正是昨日所見的那隻白猿。周身銀毛襯著好些血痕,紅白相映,越顯鮮明。一隻長爪握著那束兜率仙芝,平置石上,彷彿睡時恐將靈藥殘損,故此將爪平伸,不使相近。一爪壓在胸前,俯身貼石而卧,睡得甚是香甜。黃潛不禁大喜,忙用輕身功夫平地一縱,到了石上。見石上碎石羅列,白猿卧處似有裂痕。黃潛哪知白猿昨晚和適見怪獸噴雲神塗鬥了一夜,中毒疲乏,特地裂石藏寶,身卧其上,下面穴中還藏有兩件異寶,一心只想把兜率仙芝取走。因知昨日洞中怪物是此猿除去,身上血跡又與坑中異獸相似,必然又死它手。為世除害,大是可嘉;看它動作、形象,似已通靈。如在此時乘機殺死,雖然容易,未免有乖好生之德。就此取草,將它驚醒,又必難於對付。想了想,便右手舉劍,左手拿了仙芝輕輕一提,居然得到手中,並未將猿驚覺,好生慶幸。

黃潛正要走去,繼一想:「此猿毛白如雪,已是靈物,它如此珍惜仙芝,必知仙芝妙用,得時定也不易。這兩晚連除二惡,便為此芝也說不定。自己不勞而獲,殊覺於心不安,似應少酬其勞為是。恩師曾說,所賜兩種靈藥,一種只是醫病而已;另一種仙效神奇:凡人服了,可以起沉菏而致修齡;如給稍有靈性的禽獸服了,足可抵它數十年苦修之功。自下山以來,所遇都是尋常病人,尚未用過,何不給它一粒,以嘗其勞?」當下把靈藥取出一粒,輕輕塞在白猿爪內,然後縱身下石而去。

黃潛去時高興,未免疏忽,舉動稍微重了一些。白猿原因昨晚殺死噴雲神狳時,中了毒霧,勉強飛縱石上,先想取走那先藏的一株兜率仙芝。後來覺著四肢酸軟,頭暈欲眠,一著急,剛把石頭裂開,將所得二寶放入裂穴,已支持不住。手握仙芝,伏身卧倒,將穴遮蔽。它已是多年通靈神物,耳目心性何等機警敏銳,只不過暫時昏迷。睡夢中早就防到仙芝失盜,經過兩個時辰昏睡,毒已斷解,聞聲便已驚醒。白猿一覺察爪中仙芝失去,立即暴怒欲起,無奈毒氣未解,身仍疲軟,不能轉動。勉強側過臉來一看,見一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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