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 雪魁伏辜 旨酒佳肴 殃神借洞

話說紀異由真真、花奇一邊一個夾住臂膀,起身空中,御風而行。這日天氣晴朗,不消多時,已望見那座亘古常存、雄奇險峻的大雪山橫在前面。飛至午未之交,方行到達。只見下面岡嶺雜沓,綿延萬里,寒日無光,冷霧沉沉。休說人家,連草木烏魯都絕跡。又飛行了片時,才達雪山主峰。依了花奇,原想直飛峰頂,尋到慣產雪雞的冰窟中,捉了雪雞,再略微觀賞雪山景,便即回去。紀異初歷勝地,處處都覺神奇,本就如入山陰道上,應接不暇,再加從小生長南疆和暖之區,幾曾見過這般偉大的雪景,恨不能把全山踏遍,才稱心意,執意要由峰麓攀行上去。真真便命一同降落。

花奇道:「姊姊,你只顧依他,可知我們在空中已覺這峰如此大法,如若步行,我們縱比旁人走得快,不怕罡風奇寒,可是要攀越峰頂,至少也得一個整天,中途還須沒有耽擱;否則休說當日,便是明後日也回不去,雪雞更是吃不成了。」真真道:「你總忘不了口腹之慾。我等乘興即來,興盡則返。如見天色不早,當時便可回去,下次再來。風景好的地方,便多留些時,如覺無甚意思,盡可飛行上去,當真要一步一步爬么?紀弟頭回到此,正該隨他心意而行,攔他高興怎的?」說時,那降落之處,恰巧是腰峰上一片二三百丈高的冰雪凝成的峭壁之下,一面是山,一面是極深的冰壑。

紀異腳踏實地,目睹萬山都如銀裝,雪光耀眼,彌望皆白,只顧東張西望,也不管二女爭論。越看越高興,忽然一時忘形,發了先天野性,從丹田裡發出一聲長嘯,拔步往峰上跑去。二女來時忘了囑咐,猛聽紀異大聲吼嘯,震得萬山都起了迴音,花奇忙去止他時,已往峰上如飛跑去。空際雷聲震蕩,愈來愈盛,轟隆之聲四起。暗道一聲:「不好?」腳一點,飛身追去,手剛拉住紀異的臂膀,耳聽真真喝道:「峭壁裂了,你兩個還不快往左面空處躲開?」花奇知道危機一瞬,不及說話,忙拉紀異飛起。

紀異正跑之間,耳聽自己才嘯一聲,萬山齊應,覺得有趣。剛想再嘯兩聲,左臂已被花奇抓住。還不知道這一嘯闖了大禍,正要回問,忽見前面那座參天峭壁似欲晃動,身子已隨花奇凌空往左側面飛去。剛剛起在空中,那座參天峭壁已然裂斷,倒了下來。側面一角,正從花、紀二人腳底擦過,相去不過尺許。避時稍慢一點,那重有數千萬斤的堅冰,怕不正壓在二人的身上。

紀異先仍不覺害怕,及至定睛往下一看,那雪峰已齊中腰裂斷成了三截。中間一截約有五十多丈長大,最先裂斷,往前突飛出去。還未落底,上半截壁尖又緊跟著裂斷,正壓在中截上面,一撞一壓之下,那亘古不化的堅冰紛紛爆散。這一來益發添了威勢,無數殘冰斷雪擁著兩片大冰壁,往壑底飛舞凌空而下,爆音如雷,萬山響應,令人見了目眩心驚。說時遲,那時快,不消半盞茶時,又聽天崩地裂一聲大震過處,這兩片斷壁已直落底。立時便有萬丈雪塵湧起,漫天匝地,如霧如煙,再襯著到處都是冰裂峰倒之音,匯為繁喧,比起萬馬衝鋒、海濤怒吼還勝過十倍,更顯聲勢駭人,宇宙奇觀。

二女知道這個亂子闖得大大,這一帶的冰山雪壁不知要崩裂多少,不敢再帶紀異往底處去,以免變生不測,只得向著峰頂飛去。雪峰高大,向來陰寒,極少見著陽光,況又在這午後未申之交。但是有那雪光反映,在下面看去雖是霧沉沉的,到了峰頂上面卻很光明,哪裡都看得見。這等罡風酷寒的雪山絕頂,如換常人至此,哪裡還能久停,早已鼻血噴濺,墜指裂膚,在死亡途中掙扎了。三人中,兩個是修道多年,一個是生具異稟,一些也不畏那罡風凜冽,酷冷逼人之苦。

花奇一到峰頂,便去峰後避風處尋那雪雞藏身的冰窟雪洞。真真憑凌絕頂,古意蒼茫,盡自凝眉不語,似有所思。只忙壞了一個紀異,在峰頂上不住跑來跑去,東瞧瞧,西看看。這時萬山千嶺都在腳底,宛如無邊銀海,雪浪起伏,前後相連,綿延不斷。再加上一嘯之威猶未消歇,不時看見白岳崩頹,花需騰飛,更好似鯨戲銀濤,奇波突墜,益覺相映成趣,偉麗無與倫比。

紀異正看得有興,回顧不見花奇,忙即返身尋找。走向峰後一看,花奇俯身峰後峭壁之間,似在尋覓什麼東西,便跟蹤追下去。花奇搖手低語道:「記得前些年這裡雪雞甚多,怎的今日不見一隻?」紀異道:「姊姊莫是記錯了地方吧?」花奇道:「地方怎會記錯?你看這雪裡頭不是雞毛?」紀異低頭一看,果然有好些比雪還白的毛羽。猛想起適才雪崩山倒時,還見四燕在空中飛翔,自到了峰頂,四處都曾看過,好似不見四燕影子。心中奇怪,忙一尋視,哪裡還有蹤跡。便問花奇可見。花奇也答無有。不由著了忙。因峰後只能看一面,不顧得再找雪雞,回身跑上峰頂,四看無有。見真真對著前面一座剛倒的雪崖注視,上前張口便要問時,真真低喝噤聲。

紀異順著真真注目處一看,一座奇險的雪崖底下,似有幾縷青煙裊裊升起,過有一會,真真低語道:「你那四隻銀燕,定被這裡隱修的人擒去了。看神氣好似和我們開玩笑,還不至於傷害。我已在此觀察了好些時侯,她無故開釁,必是嫌我們剛才嘯聲擾了她的清修,特地和我們過不去。我看出她那裡防備甚嚴,不易進去,對頭深淺也難測。且喜你今日將琴帶來,恰巧派上用處。快去峰後將奇妹喚來,我先斗她一斗,看她到底是否厲害。」

紀異一聽銀燕被陷,早驚忿交集,剛要回身,花奇已從峰後走上,見面悄向真真道:「果不出我所料,惹了事吧?」真真道:「這東西太可惡,既要無故招惹人,又要藏頭露尾,躲在洞里,不敢出來。她用的乃是奇門五禽遁法封鎖門戶,因為對頭不似尋常,我雖知破法,卻不知裡面藏著什麼把戲。我們剛剛脫困出來,不能丟臉。少時我如行法引她不出,你可緊緊守護紀弟,由他撫起琴來,我用師父傳音入密之法進去。琴音不可停歇,事如不濟,也不致中她埋伏。當時制服了她更好,如不能制,索性給她來個絕手,叫她嘗嘗厲害。」

說罷,她命紀異面向前坐好,橫琴膝下備用;花奇持劍在紀異身後保護,以防不測。然後自己隨手取了一塊拳大的冰雪,略一捏弄,心中默誦幾句,對準前面崖下打去。兩處相隔只有數里遠近,那雪塊打將出去,並無異狀,飛丸脫弩一般,眼看就要打到崖下。忽然一團青煙像開了鍋的蒸氣一般冒起,將雪塊包住,轉瞬之間,倏地青煙斂去,雪塊爆散開來。說也奇怪,那麼小塊的冰雪,竟會化成數畝大小的一片雪花,紛飛舞散。真真見狀,秀眉一聳,將手朝前一指,那片雪塊忽又由散而聚,變成一個小山大的雪塊,二次往崖下打落。還未及底,青煙又起,將雪塊裹住,緩緩上升。真真又將手一指,那雪塊便在青煙環繞中緩緩壓下,崖下青煙也不住咕突突往上冒起,雪塊重又被托上升。似這樣三起三落。猛聽一聲炸雷,夾著一串炸音過處,那雪塊立時炸開,化成一片白雲似的塵霧。真真見法術被人破去,未及施為,崖下面又衝起一股子火花,只一閃便將雪塵衝散消滅,無影無蹤。那青煙火花也都同時斂去,只剩那座危崖,靜蕩蕩地矗立在那裡,一絲也未受著損害。

真真知道遇見勁敵,不由大怒,忙命紀異將琴撫起。紀異近來對於撫琴,雖未盡得真真秘奧,卻也深入藩籬,再加雪山頂上天風冷冷,千山萬壑都起迴音,益發覺得聲韻洋洋,音節佳妙。紀異撫時,真真只管禹步念咒,圍著紀異畫了一個大圓圈,前後左右戟指比畫不休。過了一會,琴音正撫到好處,忽然花奇在身後說道:「姊姊要會敵人去了,你千萬沉住心神不可停歇。」音還未了,君弦上忽起戰音,面前人影一晃,真真不知去向。紀異知真真用了傳音入密之法,身隨音去,哪敢絲毫怠慢,把全副精神注到琴上,靜心屏氣撫奏。花奇在紀異身後護法,聽那琴中雖是一片殺伐之聲,並無衰敗景象,知道真真和對頭正在交手,並未失利,只是對崖雪影沉沉,外觀尚無動靜。

約有半個時辰光景,正在凝神注視,偶一回顧,忽見雪峰側面相隔十多里外一座較矮的雪山頭上,有許多白東西閃動。定睛一看,乃是許多矮人,通體都是白色毛羽包沒,微微露出一點面目,動作介乎人與猿猴之間,各持弓矢器械,連跳帶躍,其行如飛,正從山頂岩洞中紛紛跑出,其數何止千百。先疑是山中土人,繼而一想:「這裡乃是大雪山的最高處,拔地數萬丈,常人行至山半已難立足,連氣都喘不過來,再加冰層積雪大逾峰巒,隨時崩墜;罡風酷烈,吹人慾化。土人縱然力健耐寒,但是上面草木不生,絕少食物,冰雪更硬,不宜飲用,怎會有這麼多的人寄居在此?再加身體又生得那般矮小,如是山精野怪之類,不應這樣多法。」

越看越覺奇怪,正在狐疑不定,那一群白矮人已從對山跑下,四面八方散開,接著又起一陣尖銳的嘯聲。再順嘯聲一看,對面山腰一個大洞穴中出來一個白人,身材竟比常人還要高大得多。手持兩面赤紅如火的長幡,就在穴前冰崖上跳躍叫嘯,做出許多怪狀。音細而長,聽去甚是凄厲刺耳,彷彿天陰鬼哭一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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