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韓仙子幽壑綰雙姝 紀神童深宵驚異獸

話說紀異估量那洞奴是個奇怪的猛獸,還想看個仔細時,隱隱聽得長女在洞底呼叱之聲,接著又丁零零響了一陣,便即不聞聲息。仰視天空,四燕飛鳴甚急,日已向暮。因為一手抱琴,一手托燕,攀縱不便,連向天長嘯了兩聲,才見大白飛了來,先在離頭數十丈處盤飛了兩轉,大白已舒開雙爪,抱琴飛起。共餘三燕想是看出無礙,也相繼飛落。紀異將玄兒交與二白抱去,手揮處,三燕先自騰空。然後將身縱起十餘丈,抓住上面老藤,攀援而上。照醜女所說,將崖下七個孔洞用石塊掩覆,連適才用劍砍亂的草樹都一一撥弄完好,才行高高興興回家。

當晚紀異胡亂吃了一些東西,便去調弄那張古琴,仗著絕頂聰明,居然入奏。直撫到天明,才行就卧。睡不多時,醒來又撫。一連二日,長女所教的手法業已純熟。

趁著紀光未回,紀異便常往天琴壑尋找二女授琴。每次前往,俱照二女囑咐,先在上面洞穴招呼,然後由醜女在崖腰危石上接引下去。到了洞中,再由長女操琴,盡心傳授。似這樣接連去了好幾次。紀異因為醜女接時,總是拿面向著自己,退後引路;送時又叫自己先行,好像她身後有甚怕人看見的東西,不願人見似的。紀異想起頭一次來此曾聞鐵鏈曳地之聲,後來告辭回去,彷彿又見醜女腳下帶著一段鏈子,再加長女和自己相見,不特從未起立,而且總是坐在那青石案後,看不見下半身,醜女又再三叮囑,如見可疑,不許發問,好生令人不解,漸漸起了好奇之想,打算探查一個明白。可是教琴時,二女只許他在石案前立定傳授,稍一繞越,便被止住,老是不得其便。不但二人隱秘不能窺見,竟連號稱洞奴的怪獸和那鐵鏈曳地之聲,俱似事前藏起,不再聞見。

紀異年幼喜事,哪裡忍耐得住。這一日又到二女洞中,照例傳完了琴,便告辭回去。長女見他聰明,學未多日,已傳了十之三四,一時高興,要傳紀異劍法。因紀異曾說受過名師傳授,便命他先將平日所學練習出來,以便指點門路。紀異心想:「今日正好借著舞劍為名,給她一個冷不防,縱向二女身後,倒要看看她是什麼緣故。」當下紀異便將無名釣叟所傳劍法施展開來,暗偷覷二女,臉上俱帶不滿之色,心中有些不服,益發賣弄精神,將新得那口仙劍舞了個風雨不透。二女剛贊他所學雖然不高,天資絕美,紀異忽然使了一個解數,兩足一點勁,便想往二女後躥去。身子剛起在空中,猛聽耳旁一聲嬌叱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孩子,要找死么?」紀異知道長女發怒,心剛一慌,眼前倏地一片白影飛來,腳還未曾落地,身子已被人攔腰抓住。正待掙扎,覺著鼻孔中一般腥氣襲來,心頭一悶,神志便即昏迷,不省人事了。

過了一陣,紀異略微清醒,彷彿聽見二女在那裡爭論。長女道:「我好心好意教他,他自己找死,怨著誰來?本來再過三天,就可拆開師父錦囊。自從他來到這裡,已有半月工夫,並無第二人來此,不是他,還有誰?他偏這等性急。休說洞奴惱他,便是我,如非受了這幾年活罪,將氣養平了些,似他這等專喜探人隱私,我就不要他命,也得給他一個厲害。我早就料到你性情魯莽,平時接進送出,容易現出破綻,屢次對他留神,防他近前。今日也是我見他有點鬼聰明,一時高興,傳他劍法,以致鬧出事故。錦囊所說不是他還好,如是他時,他不比鳥兒靈敏,稟賦雖好,既未得過仙傳,諒必沒有服過靈丹仙藥,洗髓伐骨,哪能經得起洞奴這口毒氣?他雖然年幼,總是個男孩子,怎能和救烏兒一般去救他?師父靈丹服後,至少三日方醒,七日才能復原,豈不錯過天地交泰的時辰,誤了我們正事?」醜女道:「姊姊不必著急,看他那等稟賦聰明,定是我等救星無疑。姊姊如不救他,轉眼三日期滿,又須再等十二年才有出頭之望了。」長女道:「我此時已不似先前性子急躁,在此養靜,有益無損。死活由他,難道叫我屈身丑鬼不成?」醜女爭道:「在此靜修,原本無礙,但這每日兩次磨折,實在難受。只借我道力淺薄,不能救他,否則暫時受多大的委屈,也只一次,有何不可?姊姊不過與他略沾皮肉,他一個孩子,有甚污辱,何必如此固執?」

紀異聞言,偷偷睜眼一看,自己身卧靠壁石榻之上,別無苦痛。離榻不遠站著二女,俱都側面向著自己。二女因為不知紀異服過千年蘭實,當時只被毒氣悶暈過去,並未身死。以為他決不會即日醒轉,只管在那裡談話,一些也沒有注目在榻上,恰被紀異看了個清楚。原來二女腳下均帶有鐐鎖,用一根細長鐵鏈一頭系住一個。長女平日坐的青石案後短石柱上有一玉環,鐵鏈便由此穿過,二女行動可以隨意長短。這才明白醜女每次接送自己,長女總是坐在那裡不動的原故來。心想:「二女曾說因受師父責罰,幽閉在此,縱被鎖住,也不打緊,如何這等怕人知道?」想到這裡,不由「咦」了一聲。

二女聽出紀異醒轉,長女先慌不迭地腳一頓,便往青石案後飛去。醜女卻往紀異榻前跑來,見紀異睜著一雙怪眼,還在東張西望,輕聲低喝道:「你不把眼閉上,還要找死么?」紀異閉眼答道:「我都看見了,這有什麼打緊?」言還未了,便聽青石案後起了丁零丁零之聲,長女正在低聲呼叱。醜女悄喝道,「你快不要說話,此事非同兒戲,一個不好,連我都要受責,還不住口。」紀異素來敬愛醜女,聞言雖不再說,仍不住偷眼往那發聲之處去看。只見長女俯身石柱後面,在那裡口說手指,別的一無所見。正在奇怪,醜女已附耳低聲道:「你此時吉凶尚未可知,人已中了洞奴噴的毒氣。雖仗天賦深厚,當日醒轉,復原總還須一二日。如果後日開拆錦囊,你不是解救我們之人,不特洞奴不能容你,我姊姊也未必放得你過。此時你凡事不聞不見為妙。」

紀異性子倔強,哪裡肯服,一用勁,打算挺身坐起。誰知身軟如泥,連手都抬不起來。剛有些害怕著急,猛想那口寶劍,不由大聲道:「姊姊,我的劍呢?」醜女忙用手捂他嘴時,話已喊出了口。急得醜女頓足低語道:「劍我早替你藏好,誰還要它不成?」說時,丁零零之聲忽又越響越急。猛聽長女喝道:「這東西不聽話,奇妹快將師父鎮尺取來。」一言甫畢,又聽長女「噯呀」了一聲。醜女慌忙從壁間取下一物,趕縱過去,長女業已跌了一跤。這時,從石柱後面縱起一物,紀異未曾看到那東西的形象,先見兩點銀光在壁間閃了兩閃。及至定睛一看,那東西生得只有貓大,周身雪白,目似硃砂,獅鼻闊口,滿頭銀髮披拂。頂生三角,烏光明潔,犀利如錐。四條肥壯小腿前高後矮,頗似獅子。如非生相大小,看去倒也兇猛。一出現便伏地作勢,待要往榻前撲來。紀異哪知厲害,只聽二女腿間鐵鏈亂響,又見醜女手中拿著從壁上摘下來的鎮尺,攔在那東西的頭前,只管呼叱,卻不將尺打下去,那東西瞪著一雙朱目,發出兩道奇亮的銀光,伏身地上,對著醜女作那發威之勢,喉間不住發出丁零丁零之聲。看去形勢頗為緊急,醜女手顫身搖,大有制它不住之勢。

紀異正暗暗好笑:「小貓狗一般的東西,也值得姊妹二人這般大驚小怪?」那長女已從地上狼狽爬起,繞向醜女身後,倏地接過那一柄八九寸長的短尺,搶向前面,怒聲叱道:「大膽洞奴,我引人入洞,也是奉有師命,非出於我二人私意。他不過聽見鐵鏈聲音奇怪,想看個究竟,並非窺探師父的玉匣。你不奉我命,即噴毒傷人,已是欠責,還敢二次侵害他么?」說時,那東西喉間丁零零之聲越響越急,猛然呼的一下,身子頓時暴長起來,比水牛還大。想是長女已有防備,早將那柄尺對準它頭面按了下去。那東西長得也快,縮得也快,經那尺一按,便即隨手暴縮回原來形體,迥不似先前威猛。睜眼望著長女,似有乞憐之態,垂頭搭尾,懶洋洋地回身往石柱走去。

醜女手中尺剛被長女接過,便縱避一旁。紀異見她累得滿頭是汗,面容鐵青,不住望著那東西怒視。及見那東西被長女制住,才往回退走,忽然取了一條軟鞭,跑向那東西身旁,沒頭沒臉亂打。口裡罵道:「你這不聽人話的該死東西,竟敢將姊姊撞倒。還想欺我么?都是這些年師父不在跟前,慣壞了你。再不打你,少不得膽子越來越大,日後出困闖了禍,我們還得為你所累。今日不重責你一頓,此恨難消。」一邊說罵,鞭如雨下。起初那東西看去獰惡,這時竟非常馴順,由醜女一直把它打到石柱後面,長女才行喝止,始終低首貼耳,毫不反抗。

醜女道:「紀弟中毒,未滿一日即行醒轉,錦囊所說定無他人。洞奴兇橫,這三兩日內,姊姊還是用禁法將它制住,以免生事。」長女面帶愁容道:「我如非料到此子與我二人有關,豈能如此容讓?但是石柱秘寶,關係重大,勝於出困。我二人又須鎮日用功,權禁片時還可,鎮日禁制,萬一在這三天內被仇人知道趕來,乘隙盜取,那還了得?」醜女道:「我等在此防守已有多年,均無變故,怎會在這短短三日內出事?姊姊無須多慮。」長女道:「你哪裡知道,天下事往往變生不測。何況目前正逢群仙劫數,正邪各派能手三次峨眉斗劍,期限越來越近;師父在岷山避劫,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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