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卡洛琳和我通常會一起吃午餐。星期一和星期三我會帶東西到她的店裡吃,星期二和星期四她帶午餐到書店,星期五我們會出去吃,通常是吃便宜的外國料理,然後我們擲硬幣決定誰埋單。當然,其中一個人有事的話就自動取消。那天是星期三,卡洛琳一定猜到了我有事。中午我沒出現,她肯定自己出去找東西吃了。狗美容院門關著,上面掛了一塊牌子,寫著「開門時間」,下面是一個可以轉動指針的鐘,指針指著一點半。

我到百老匯轉角的咖啡店看了一下,她不在裡面。店後頭的牆上有一部公用電話,但是太惹眼了。我又過了一條街來到一家黎巴嫩餐館,卡洛琳也不在那裡。不過店裡的公用電話看起來隱秘多了,於是我點了一杯咖啡和一個三明治。我其實不怎麼餓,但是早上吃了一點麵包之後到現在還沒吃東西,想想也該吃點了。我把三明治幾乎吃完了,喝下整杯咖啡,然後換了足夠的零錢。

我先打電話給埃博爾·克羅。這時候可以在報攤上買到當天的《紐約時報》了,我不用翻開報紙就知道旺達·科爾卡農的案子一定佔滿了第三版,而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新聞,比如南美殺人蜂來襲之類的,這件謀殺案還可能上頭條新聞。

總之這事一定眾所周知。不管通過什麼媒體,埃博爾一定也知道這條新聞了。一件值六位數字的贓物就夠燙得讓手起泡了,再加上謀殺案那就更燙手了。埃博爾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我也沒辦法讓他高興,但至少我要告訴他,我們只是偷東西的小偷,不是殺人的強盜。

我讓電話響了一二十聲。硬幣從電話里掉出來之後我又等了一分鐘,然後再試了一次。人有時可能會撥錯電話號碼,電話公司也會有接錯線的時候。

沒人接電話。我是憑記憶撥的號,因為手邊沒有電話簿,我便打了查號台,確定我記的號碼沒錯。我又小心地撥了一次,還是沒有人接。我放棄了。也許他已經出門去賣鎳幣了,也許他又到他最喜歡的那家糕餅店買甜點去了,也許他正在睡午覺或者躺在浴缸里,也許他到河濱公園散步去了。

我又打了一次查號台,要他們幫我查另外一個號碼:窄廊畫室,地點在蘇荷區的西百老匯。電話響了四聲,我正在想今天下午大概找不到什麼人了,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了丹妮絲·拉斐爾森沙啞的聲音,她煙抽得太多了。

「嘿!」我說,「我們說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飯的,對吧?」

「伯尼?」

「還會有誰!」

她停頓了一下。「我的腦子有點亂。」最後她說,「我在拚命作畫,腦子大概有點糊塗。我們今天晚上真的有約嗎?」

「是啊。當初是順口說的,可能是太順口了,你沒當真。」

「我應該把它寫下來的。總是忘記,抱歉,伯尼。」

「你有別的事嗎?」

「有嗎?如果我把和你的約會忘了,很可能也會忘記其他的事。我只知道今天晚上有個派對,杜魯門和戈爾會來,希爾頓在他為《時報》周日版專欄寫稿之前想看一下我最近的畫,安迪說他要是遇到瑪琳會順便把她也拖來。如果你也像那些人一樣,別人不用聽到你的姓就知道你是誰,你覺得如何?我敢打賭,如果我叫傑姬,在達戈斯蒂諾超市簽支票,人家還會要求看我的身份證呢。」

在電話里即興說笑是她的專長。我第一次認識她就是在電話里,當時我在找一個藝術家,只知道他的姓。她告訴我應該怎麼辦,我們就這樣聊了起來。事情通常就是這樣開始的,從那時候起我們就偶爾見面,雖然交往不算頻繁也很表面化,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也可稱為一種人際關係。

「我在說什麼?胡說八道!」現在她說,「你問我們今天晚上是不是說好一起吃晚餐,我就應該說,對!然後看你會怎麼辦。可惜我沒有嗑藥,不然就可以把腦筋遲鈍歸因於神經錯亂。你信不信顏料也會釋放毒氣?」

「當然信。」

「好吧,我今天晚上有空,雖然我不記得我們有約。這有什麼關係?我們約好在哪裡見面了嗎?」

「還沒。」

「現在要約嗎?」

「七點半左右,我直接到你那裡怎麼樣?」

「為什麼不行?」

「好,就這麼辦。」

「很好,要我煮什麼好東西嗎?」

「我們出去吃。」

「越來越中聽了。也許到時我已經把畫完成了,你就可以看到我的新作。『伯尼,七點半』,我記下來了,現在不可能忘記了。」

「我相信,丹妮絲。」

「我要特別打扮一下嗎?」

「面帶微笑,便服。」

「就這麼說定了。」

我又試了,—次埃博爾的電話,響了十二聲沒人接。已經一點半了,我走回卡洛琳的狗美容院,正好她有空當。「嘿,你終於現身了!」她大叫,「你沒來,我就去你的書店找你,但門關著。我以為你去買午餐了,所以又回到這裡來,等了半天,你還是沒出現。我還在想,你這該死的傢伙!然後我就自己出去吃了。」

「不是去咖啡店,也不是去馬蒙餐廳。」

「我去吃咖喱,我想吃點辣的東西中和一下昨晚吃的甜點。天哪!該死的一早上。」

「很糟糕嗎?」

「我頭痛得要命。你能想像頭重腳輕還得替一隻大笨狗洗澡的樣子嗎?」

「不能。」

「算你好運。你去咖啡店和馬蒙找我了嗎?」

「嗯。」

「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我實在不想毀了她這一天的心情,但是別無選擇。「我只是要告訴你,你遺失了一隻手套,」我說,「一隻沒有掌心部分的橡膠手套。」

「該死!我就知道!昨晚我摸口袋時就發現少了一隻,口袋裡的那隻我把它扔了,但另外一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想了一下,還是沒告訴你。你在哪裡發現的?你翻了我的垃圾桶?」

「我經常翻你的垃圾桶,剛開始有點變態,現在那已經成了興趣。」

「是啊,事情通常就是這樣開始的。」

「我沒翻你的垃圾桶!你把它掉在花園裡了。」

「真的嗎?天哪!真該死,你怎麼知道的?你該不會又回去了一趟吧?不可能!你不會這麼做的。」

「當然不會,有人把手套給我看了。」

「誰會——」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哦,警察!」她嘆了口氣。

「沒錯。」

「你被捕了?」

「不是正式的。」

「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放了我,我的手比你的大,那隻手套不合我的尺寸,而且赫伯特·科爾卡農不能指認出我。」

「為什麼他要指認你?他又沒見過你。」

「我敢說你今天中午還沒看報紙。」

「早上我看了《紐約時報》,為什麼?」

「事情很複雜,」我說,「但是很重要,你最好知道整件事情。」

當我告訴她整個過程的時候,她的電話響了幾次,她沒接,而是把答錄機打開,讓想留話的人留話,我們的談話中斷了一次,有一個看起來有點憂鬱,頭上還戴假髮的男人進來問美容的項目和價錢。如果他的狗長得像他,那他養的一定是短腳長耳的獵狗。

當我把整件事情說完之後,卡洛琳只是獃獃地坐在那裡搖頭。「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伯尼,」她嘆了一口氣,「那隻手套,我真的很抱歉,我真是太糟糕了。」

「這種事隨時可能發生。」

「我只是想幫你的忙,現在我就好像沿路撒了麵包屑一樣。」

「小鳥會把它們吃掉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她死了,旺達·法蘭德斯·科爾卡農真的死了?我不敢相信。」

「如果看到照片你就會相信了,」

她顫抖了一下,做了個鬼臉。「偷東西好玩,但是殺人——」

「我知道。」

「我不明白事情怎麼發生的,那些強盜是在我們之前進去的?」

「沒錯。」

「他們翻箱倒櫃把房子里的東西拿走,天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沒錯。」

「他們又回去了嗎?為什麼?別告訴我說,歹徒真的又重返犯罪現場了。」

「他們想回去再偷一次。別忘了,我們也不知道科爾卡農會把阿斯提德留在賓州,我們以為他們也會在外面過夜。」

「說到這個,我也很抱歉。」

「沒有必要,你怎麼會知道。重點是,那些賊可能也這樣認為。假設他們已經拿走了所有能拿的東西,然後從天窗離開,但是他們想保險柜里應該有貴重的東西,何況還有充裕的時間去找手電筒或鑽孔機之類的工具,也許第一次進去的時候他們根本不知道有保險柜,所以沒帶工具,如果能找到適當的工具,又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為什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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