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入谷訪幽蘭 翠浪因風散花雨 酬恩揮玉軫 魔雲如焰救靈鵝

姬平見無垢惶急,立吹蘆笙,召集寨人滿山搜尋,只在二人玩月的後面土坡上發現幾處小人腳印和泥土中的膝痕。內有一處腳印較深,彷彿停立已久,但是背向前面。因為前日妖蟲帶水飛走,地是土質,尚未乾透,看得甚真,別的全無蹤跡可尋。無垢知道黃鐘走失與那白光有關,想起此子向道堅誠,不畏艱危,以及乃祖黃春行時重託,好生難過。暗忖:「前見白光雖未看出邪氣,如是正教中人經過,愛他資質靈慧,將其帶走,定必出面明言,何至背人行事?何況此子人小心高,立志相從,所立之處近在身後,如見外人,也必出聲驚呼,斷無不告而去之理。除非被人將其強行劫走,黃鐘為人所制,不能隨意言動,決不會一言不發,便隨外人走去。」越想越不放心。偏生當時疏忽,不曾追趕,如今人去已久,何處尋蹤?再看天早大亮,這一尋人忙亂,已將近午,再停些時,便須趕往大鵬頂赴約,不能久延。

鄭隱又在一旁力勸說:「此子聰明膽勇,根骨甚好,決非夭折之相。那白光如是對頭,不對我夫妻暗算,也必出面為敵。也許無心路過,發現此子,愛他靈慧,將其收去為徒。因有要事或有別的疑難,不願與我夫妻相見,就此帶了飛走。早晚終可探明下落,愁急無益。日前所交李道友法力甚高,我們先往大鵬頂等他到來,向其打聽,並托他設法尋訪,或能查出下落,也未可知。」無垢也覺此外無計可施,又當與妖人訂約比斗的要緊關頭,無暇他顧,又想李靜虛隱居西南多年,也許能問出一點蹤跡,只得罷了。便照所說,勉強受山人款待,在寨中吃了一點酒食,匆匆起身,往大鵬頂飛去。

當地原是哀牢山支脈,下臨元江,危崖千丈,突起亂山之中,兩面橫闊,孤峰中峙,下面岩凹,深廣遠數百大。面前更有大片平崖空地,松杉森秀,古木參天。遠望孤峰危崖,宛如巨鳥張翼,掠地欲飛,形勢極其雄峻奇險。上面景物也頗靈秀。左近更多危峰怪石,幽谷絕澗。外觀叢莽載途,林青深密,無路可通,舉足皆難。內里卻是岩巒靈秀,澗谷幽深,繁花如笑,碧草成茵,美景無邊,觀之不盡。

鄭隱初遇李靜虛時,已聽說過此地景緻。及至飛到大鵬頂,等了一陣,不見人來。偶於無意之中,談起前事。無垢最喜花木,久聞南疆深山之中多奇花異卉,此次前來,本想暇時選勝登臨。加以心中有事,想起黃鐘年幼可憐,口雖答應鄭隱暫時放開,等和妖人對敵,分了勝敗,事完之後,再往各處深山之中尋訪,心中仍是挂念。初意見了李靜虛可以探詢,見人未來,未免失望心煩。聞言忽想起天明前所見白光,正是飛往大鵬頂這一面,左近既有這樣風景靈秀的山谷,也許黃鐘落在其中。反正時候還早,李靜虛也還未到,何不姑往一試?就尋不見人,觀賞內中美景,也比枯坐強些。便和鄭隱說了。鄭隱知道愛妻仁厚心熱,不願拂她心意,便同起身。

二人都是初來,也不知何處尋找是好。先駕遁光飛空查看,約飛出二十餘里,見下面高山之後橫有一條溪谷,水色山光似頗佳勝。無垢查看方向,也與白光去路正對,便同往下降落。空中下望,已黨風景不惡;到地一看,越看出它的妙處。原來那谷又寬又大,到處古木蕭森,峰巒靈秀,水碧山青,花開似錦。最奇的是,那麼深險偏僻的幽谷,竟是淺草如茵,地無纖塵,所有花樹全都行列疏整,位列井然,直似有人時常打掃修治過的一般。

二人所行之處,一面山光黛潑,花樹叢生,燦如錦雲。右側是條廣溪,淺岸清波,潺潺流水,沿溪柳浪千重。無數翠羽飛鳴往來,與泉響松濤相與應和,音聲清脆,如協宮商。對岸危崖千尺,碧蟑排雲,時見大小泉瀑飛舞而下,不是玉龍倒掛,便是銀髮飄空。偶然山風吹動,發為繁喧,與稷稷松濤合為洪籟。那粗如匹練,細如絡絲的大小飛瀑流泉,全都隨風揚起,飛舞空中,再落下來,打向溪水山石之上。有的玉濺珠噴,激得雲浪翻飛,聲若雷鳴;有的靈雨珠簾,因風飄拂,繁音細碎,涼意侵肌,另有一種清趣。端的移步換形,耳目所及,無非妙境。

無垢首先贊好。鄭隱正在隨聲附和,忽然聞到一股蘭花香味,清馨染衣,沁人心脾,似與尋常蘭蕙不同,便循花香往前尋去。無垢忽然想起:「這等清麗明淑之景,比武當山舊居還好得多,地方又是這等清潔無塵,分明有人隱居在此。自己學道才得幾時,不知主人是何人物,萬一道路不同,豈不又生枝節?倘若昨夜白光飛行人隱居在此,黃鐘是他行強攝來,驟然發現,好了自然無事,一個不巧,必起爭殺,對方來歷深淺又都茫然。大鵬頂事還未完,如再引來一個強敵,如何應付?怎的如此冒失,一路行來,直似尋常游山,遠勝登臨,絲毫不曾戒備?」想到這裡,心念一動。正要招呼丈夫暗中留意,不可高聲說笑,觀察好了四外情勢,再緩步前行,相機行事。免得事起倉促,未曾看清,先吃人虧。那蘭花香味一陣接一陣隨風吹來,越發濃郁;彷彿千萬朵幽蘭,多少年來隱居深谷之中,知有會心人到來,競吐奇芳,以迎佳客。一入鼻端,頓覺心神皆爽。方想:「這等仙靈美景,主人絕非左道旁門一流。」峰迴路轉,目光到處,面前突現出一片奇景。無垢乍見之下,由不得高興非常,連稱快事,把先前思慮顧忌全數忘卻,忙拉鄭隱朝前趕去。

原來前面谷徑越發寬廣,當前大片古松林,大均四五抱以上,每株蔭蔽數畝,行列甚稀。有的華蓋亭亭,拔地直上,繁枝四齣,黛色參天;有的虯干盤行,蒼麟似鐵,龍蟠鳳翥,勢欲飛舞。殊形異態,各具清標,已是從所未見。最奇的是,松枝上面滿是寄生蘭惠,蘭葉花莖長達一、二、三丈不等,絲絲下垂。每一花莖之上,少說也開有數十百朵蘭花,大者如杯,小者如指,不下數十種之多。芳馨流溢,中人慾醉。偶然一陣風過,連花帶葉,齊翻彩浪;宛如億萬天花,隨同翠縷飄空,繽紛而下,更是奇觀。

二人徘徊花下,正在稱奇叫絕,忽聽有人呼叱道:「何人大膽,擅入神宮禁地?通名領死。」二人大驚回顧,見發活的乃是一個身穿黃色宮裝的女子,年約二十多歲,身材高大,腰掛長劍,手持白玉拂塵。貌甚平常,衣飾卻極華美,一身珠光寶氣,神態威猛,不像是個正經修道的人。無垢性情溫和,因自己誤入人家禁地,雖受惡聲,並未在意。只覺對方容貌粗俗,神態強橫,與那一身華美如仙的裝束不大相稱。正想開口與之辯理,鄭隱聞言已經大怒,介面答道:「我夫妻無心路過,偶然人谷閒遊,因聞花香,無心至此。你外面又未寫明內有主人,什麼叫作禁地?為何出口傷人?」說時,黃衣女子本是滿面怒容,似要發作。及與二人對面,忽然呆了一呆,怒容漸斂,只把手中拂塵微微一揮。聽完,冷笑道:「你們叫什名字?何人門下?我這裡乃碧香谷,為火靈神君別府。就是未學後進,也應聽你們師長說過。今日有人出入,曾開谷口禁制,輪值女官忘了封閉,也許被你二人路過發現,走了進來,事出無心,也還可說。但神宮後苑的五色垂絲蘭,除卻滇池香蘭渚略有數十本外,海內外仙山靈域,只此一處最多,難道你們也瞎了眼睛,不曾看出?快將來歷姓名說明,如你二人師長稍有淵源,還可從寬發落;否則,休想活命。」

鄭隱前生靈智早已恢複,一聽當地乃火靈神君別府,知是西南十四洞天中五怪三魔之一,名頭高大,不是好惹。因前兩生修道時,神君已先閉宮隱修,不出走動,只聽傳聞,不曾見過。又見對方口出不遜,氣焰逼人,不禁怒火上升。方喝:「天下事,只論情理上說得過去與否,論什淵源來歷?我聞神君乃魔教長老,自從聽了歷劫已百餘年的愛姬之勸,由此閉宮清修,不與外事。舊日宮中男女侍者也多遣散,只留有限幾人,平日不許出山一步。可見為人甚好,與別的魔教中長老不同。就算我夫妻誤入神宮,無心之失,也不至於見怪。你這樣狐假虎威,倚勢凌人,誰還怕你不成?」

無垢聽出丈夫知道對方底細,竟是隱跡多年的魔教中長老,本已驚疑。又見黃衣魔女先是滿臉怒容,目射凶光。自從雙方對面之後,口雖說著狠話,怒容已收。一邊聽話,嘴皮微動,全神均貫注在丈夫身上,末了並現得意之容。方想:「丈夫情孽甚重,前途滿布荊棘,來日大難甚多,對方偏又是個魔女,莫要在此惹出事來。」忙加戒備,並且暗用本門傳聲囑咐鄭隱:「此女乃妄人,無可理喻。主人既是有名魔頭,我們人單勢孤,決非其敵,況有要緊約會。最好不要多說,趁未交手以前,冷不防一同遁走,免得多生枝節。」

鄭隱原忿魔女欺人太甚,怒火頭上。又想:「自來邪正不能並立,已經撞上,終須一斗。好在身帶專制邪魔的紫郢仙劍,如其說理,無事便罷;真要逞強欺人,此時奉命行道,也怕不了許多,索性斗他一下試試。」正打動手主意,聞言立被提醒。暗忖:「這火靈老魔雖未見過,如照前生耳聞,實非尋常;門下男女徒黨又多,經其遣散之後,還有不少,個個厲害;他那一妻二妾,魔法更高,均不在他以下。此女莫非是他妻妾之一?如真動手,未必能佔上風。還是照著愛妻所說,抽空遁走,忍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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