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巧得干莫 古篆神碑先示偈 言尋朋好 青山碧水遠聞歌

任壽看完,才知雙劍通靈變化,威力絕大,端的危機一發。方才只稍冒失,未將劍匣尋到,先去取劍,便是凶多吉少。不由驚喜交集。碑文看完,便自隱去,也未寫出古仙人的名諱。惟恐符訣又隱,忙即用心默記。記熟之後,想起太清仙法並未學過,單記符訣仍是不行,金霞一閃,朱文忽隱。這等曠世仙緣,自然不舍拋棄,太清仙法偏又不會,好生為難。後覺為時已久,雙劍已在時發奇光,伸縮不停,看神氣似要離峰掙起。劍如自行歸匣,立成泡影,甚或為劍所傷,都在意中。

萬分情急之下,忽想起師父所傳氣功。雖說是道家紮根基的要訣,未說太清仙法,但是靈效甚多。起初無暇練習,還不知它妙用。後來連用它治癒兩次大病,信仰越深。近三年來日夜用功,不特耳目聰明,體力也比前強盛得多。這次中毒奇重,本來萬無生理,照鄭隱說,就是事前仗著聞了靈藥異香,吃了一點蜂蜜,即便治癒,人也成了痴呆,再說也不會好得那麼快。每一談起,便覺奇怪。前半月因氣太弱,聽了鄭隱的話,不敢運用。日前不耐病卧,鄭隱又是一去不歸,試一用功,共總兩三天的工夫,便能下床行動。今早更覺真氣已然凝鍊,可以隨意運功。碑上所說真氣,不知是否相同。時機難再,稍縱即逝,好容易有此曠世難逢的良機,失之交臂,豈不可惜?此是修道人深山降魔防身的神物利器。人家為求一口好劍,都難於登天;我在一日之間連得兩口,並還有兩件法寶可得。立志修道,管什艱難危險?心念一轉,更不再計安危,忙把真氣凝鍊,如法施為。初意未必有效,許還受傷,因為向道心堅,竟把死生禍福置之度外。譬如以前所習就是太清仙法,冒險下手。誰知仙緣遇合,早已註定。前遇悸散子,正是一位前輩地仙,所傳坐功,也正是大清仙法的基本功夫。近三年來,再一用功,無形中功力大進。雖還未識微妙,仗著資稟純厚,定力堅強,明明危機瞬息,一髮千鈞,稍微失閃,便不免於身首異處,竟能處之泰然,即此定力信心,已立不敗之地。

任壽準備停當,做夢也沒想到,事情那麼容易。剛把訣印一揚,先是碑上一片紅光,微微一閃,那碑立時由大而小,化為玉圭,迎面飛來。劍匣也雙雙飛起,隨在圭後,作品字形,似要往兩旁斜飛過去,又被那圭吸住神氣,飛並不快。任壽始終氣定神閑,目光貫注前面。一見神碑化為七寸來長一柄玉圭,霞光隱隱,迎面飛來,更不怠慢,左手法訣一揚,右手一招,先把玉圭接在手內。百忙中看出圭上似有一種牽引之力,將劍匣吸住,猛觸靈機。圭接到手,先不藏起,試將那圭朝左邊劍匣一指,圭上忽有一道其亮如電的紅光飛出,將匣裹住,耳聽身後龍吟之聲,也未回顧,忙又掉頭,移向右面,另一劍匣也被紅光裹住。心中大喜,相隔又近,往前一探身,剛用右手把雙匣接住,猛覺身後奇亮。回顧紫、青雙劍,光芒大盛,暴長了好幾倍,正在向外掙扎,伸縮不停,精芒電射,耀眼欲花,知道劍將還匣,時機已迫,忙用收法朝前一指,剛將匣口朝外,紫、青雙劍忽似驚虹電射,連掙兩掙,離峰而起,對準自己飛來。

任壽看出玉圭妙用,行法時雙手倒換,本是極快。一見飛劍來勢純熟,試用玉圭朝前一指,紅光二次飛起,雙劍竟被擋住。經此一來,看出寶光竟能隨意伸縮,越發心定。便用寶光指住雙劍,任其緩緩飛來,手中劍匣往上一抬。方覺冷氣逼人,毛髮皆立,瑲瑲兩聲,寶光斂處,劍已入匣。試用手握劍柄,往外微拔,地的一聲龍吟,那青索劍宛如一道碧電,出匣尺許。拔將出來再看,和常劍差不許多,只是形制奇古,寶光強烈。微一舞動,劍上芒尾立似靈蛇吐信,閃爍不停,最長時光芒竟達丈許以上。紫劍也是如此。雙劍一柄頭作龍形,前有長鼻;一柄上盤青蛇,糾結如繩。試了幾次,收發均無異狀,並能由心運用,全如人意,後又試出握在手裡當兵器,也能一樣運用。

方自狂喜,忽然想起:「此次好些遇合,全由鄭隱而來,當初又曾約定,無論是何法寶飛劍,俱都平分。恰好全是雙的,再妙沒有,只不知他人在何處?如往卧眉峰尋那神僧,為何至今不見迴轉?且喜法寶飛劍巧得到手,何不趕往尋他,大家高興?也顯得弟兄義氣。」心念才動,便聽壁中風雷又起,四壁搖搖,似要崩塌神氣。如換旁人,必以為還有什麼奇遇,決不甘心就退。任壽卻是知足,雖聽風雷之聲與前聞相似,不特未生貪念,反覺得意不可再留。又忙著去尋鄭隱,便一手拿了翠峰,當時便退了出來。剛出內洞,猛覺身後霞光連閃,似有一股極大力量由後湧來,再也立足不住,未容回顧,便被逼出外洞,忙往洞側山徑跑去。剛到上面,便聽一片隆隆之聲響過,緊跟著山崩地裂,一聲大震。俯視身後,原洞已然合攏。不禁吃了一驚,暗幸方才未存貪念,否則豈不封閉在內,活活悶死?由此多了一層見識,覺著凡事命定,不可強求。該為我有,他人絕奪不去。否則,用盡心機,也是無用。

任壽只顧忙著尋找鄭隱,也忘了迴轉鄭家。路上雖曾想起,由早起進洞,時已申酉之交,歷時已久。並且當地乃去卧眉峰必由之路,方才洞中雷鳴電舞,那等猛烈的威勢,鄭隱如回,不會不知。再要聽說是去尋他,定必跟蹤來尋。一想不錯,依舊前行。因服靈藥,也忘了饑渴,只覺身輕體健,心神爽快,並未留意,一路飛步前行。走了一段,覺著腹中疼痛,尋一僻處大解,下了許多污穢之物。起來再走,步履越發輕快,漸漸覺出稍微用力一縱,便是好幾丈遠近。以前雖也能夠縱過,卻沒這樣容易。試再加遠,也是輕輕一躍,毫不費力,便已飛過。料知藥性發動,只大半日的工夫,便平空加了好些本領,越發高興。任壽本就心急,便飛一般往前馳去。一路躥山過澗,縱躍攀援,端的捷逾猿烏,其行如飛。

正走在高興頭上,遙望前面,有一峰矗立,嵐光如帶,白雲繚繞,橫亘山腰,上面嘉木蔥寵,形勢十分靈秀。細查附近景物,知道卧眉峰已將到達。便照鄭家老僕所說,往峰下趕去,快要到達,忽見大溪前橫。因值日前大雨之後,山洪暴發,遠近山水由此匯流,往老河口流去,所經正是溪面最寬之處,兩岸相隔竟達十餘丈。任壽此時如在平地,並非不能縱過。只因初試身手,始終不知自己能縱多遠;又見溪流太猛,奔騰澎湃,聲若雷轟,看去聲勢驚人,拿不準能否縱過,惟恐萬一落在水中,好些不便。只得沿著溪流,往上走去。滿擬上流河面較窄,誰知溪水環山而流,地勢漸高,水面雖然較窄,兩邊危岸相隔只有更闊,越發不敢飛渡。

因聞鄭隱就在峰腰一帶尋人,一面沿岸急走,一面留神,往對面查看。見空山寂寂,四無人蹤,時見麋鹿遊行,白鶴沖霄,飛鳴翔集。對岸洞壑玲瓏,花樹繁茂。側面崖壁上又掛著兩條瀑布,玉龍夭矯,飛舞而下,直墜溪中。俯視下面,水煙溟濛中,飛濺起千重玉雪,億萬銀花,越顯景物清麗,仙景無殊,瀑布發源之處,已到盡頭,峭壁排空,削立百丈,上面苔滑如油,又肥又厚。細查形勢,簡直無路可上。方悔走錯了路,想要回身,猛聽見對崖唱歌之聲,宛如龍吟,與附近泉響松濤互相應和,合成一部極雄渾美妙的音樂,聽去十分娛耳。暗忖:「空山之中,竟有這等豪情高致的人,歌聲又是那麼雄渾蒼涼,必非庸流。」

他抬頭一看,對岸大片松林中,似有一人,口發狂歌,手舞足蹈,正在邊唱邊走。再一細看,那人竟是一個矮胖和尚,赤著雙腳,身穿一件破舊僧衣,又長又大,身後拖有一兩尺長,走起路來連跳帶舞,瘋瘋癲癲,神態十分滑稽。猛想起鄭隱所尋神僧,正是一個瘋和尚。所發歌聲,宛如黃鐘大呂,響振林樾,隔老遠便覺震耳,好些奇怪。莫非便是此人?又見瘋和尚似要繞林走去,連喊:「神僧老禪師留步,容弟子過來拜見。」均無迴音。眼看和尚快要走往松林深處,心正發急,猛一眼瞥見兩岸上下相隔雖有三四十丈,中心壑底長年受那激流沖刷,越淘越深,又是石質,上面水寬,壑底溪流最窄處才只丈余,並且兩岸均有斜坡。形勢雖陡,憑著當日途中經歷,決能隨意上下,暗笑自己:「真蠢,上面雖寬,由下面走,越過溪水,再上對岸,不是一樣?空自發急,有什用處?」

念頭一轉,立就斜坡急駛而下,越過溪水,再往對崖飛馳,趕進松林。遙望前面,瘋和尚正往松林盡頭崖壁後轉去,因為僧衣長大,拖泥帶水,行動似頗遲緩,歌聲也剛住不久。知能追上,忙即趕去。及至轉過崖去一看,倏地眼前一花,神僧不知何往,面前卻現出一片奇景。原來崖那面也是一道溪流,春波溶溶,清可見底,水流卻不甚急,漲將齊岸。來路這面,沿溪儘是垂楊高柳,對岸滿是桃花,比起初來桃花坡所見還要繁艷。桃林深處,現出一幢精舍,四外繁花環繞,燦若雲錦。門前空出一片草地,淺草成茵,整齊如剪。桃林旁邊,放著幾件坐具,如琴幾。玉墩、棋桌之類,多是羊脂白玉所制。景物清麗,從來少見,料是山中高士所居。

瘋和尚又到此不見,決計過溪尋那人家一問。溪不甚寬,本可躍過。因覺當地主人不是庸流,冒昧登門,又是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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