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美玉種靈葩 傾蓋論交求大葯 寒光生古洞 仙緣巧遇獲藏珍

任壽人最忠實,見對方萍水相逢,如此知己,惟恐有失,記准鄭隱之言,靜守在外,想等花香止住,再行入內,以防冒失誤事。等了一會,覺著花香不似先前那等濃郁,依舊清馨撲鼻,聞之神旺。暗想:「最好等鄭隱回來下手採取,以免外行誤事。」正在尋思,隱聞隆隆之聲,崖壁似要崩塌神氣,花香忽止。知到了時候,喊了兩聲鄭兄,未聽答應。惟恐負人之託,也不暇再計危險,急匆匆趕將過去,順手一扳。那崖石大隻二尺,上面有角突出,嵌在壁間,事前早已看準,並未用力,便已扳開。內里忽現天光。定睛一看,原來壁中乃是一個廣約三丈的井形山洞,出口似在崖頂之上,上小下大,勢又後傾。但是井斜而直,陽光正由上面斜射下來,照在中央,成了一圈三尺方圓的白光,映得閣洞通明。再看光照之處,乃是一個三尺大的圓池,深約尺余,無數清泉由池底小眼中雨一般往上冒起,恰與地面齊平。日光映照上去,宛如無數銀絲滾滾投射。

他中心生著一株形似靈芝的奇花,只有兩個芝盤,當中挺生著五片蘭葉。芝的中心各生著一朵其形似蘭,約有拳大的奇花,蘭蕊剛剛舒展開來,花心各現出一枚形似雞卵,色如紅玉的朱果。目光到處,發現底部本有花蒂裹定,由一金莖托住,與朱果一般大小,正往裡收,現出紅皮,漸漸縮小,似要與莖脫離。因是向道堅誠,不願藉助草木之靈;又以鄭隱素昧平生,一見知己,這等珍貴難逢的靈藥仙果,共只兩枚,竟作平分,於心不安。暗忖:「人家費了無數心力,如何我享現成?果如所言,每人只服一枚,難道對方便無親友?分明故意相讓。以後既然立志修道,如何佔人便宜?」因此連鄭隱所說見風即化之言,均未深信。

又見那果紅得可愛,寶光外映,鮮艷非常,隱聞異香沁鼻,與前聞蘭花香又自不同。心正尋思,見那結蒂之處快要脫落,便用雙手虛籠果上,以防墜落。忽聽叭的一聲,左邊一枚朱果忽然離莖而起,如非事前戒備,幾乎滾落地上。拿起一看,通體紅如硃砂,鮮艷非常,看去皮薄如紙,吹彈可破。方才打定主意,決將兩果同歸主人,沒想服用,只顧觀賞,聞那異香。微一疏神,不料右邊那枚相繼熟落,猛又聽叭的一聲,想起還有一枚,已經無及。後一枚離莖衝起時,勢子更猛,一下未抓住,再被手指一碰,飛出六七尺,落向地上,跌成粉碎,滿地漿汁流溢,方才驚借。說也奇怪,果汁沾地即干,除滿洞芳香而外,影跡皆無。正覺對人不起,除非主人先前定要分贈,少此一枚,必當自己偷吃,豈不難堪?因那靈藥化得極快,惟恐手中這枚一不小心,也自失落;又恐果皮薄嫩,萬一破碎,無法交代。正在發愁盼望,忽見鄭隱匆匆跑進,見面笑道:「且喜千三百年一開花結果的朱靈仙果,竟被我弟兄得到,如非任兄相助,也許徒勞都不一定。此是九天仙府靈藥仙果,內中種子細如沙粒,不論石土,沾地即入,可惜取出之後,要減一點靈效。否則,覓地種上,照著地氣厚薄,每隔兩三甲子,便化小樹,挺生石縫之中成長,由此每隔些年,結實一次。果作圓形,形如龍眼,雖不似原生這樣靈效,服後也可抵得一甲子以上的功力。輕身益氣,祛病延年,尚在其次。」隨說,隨將果接過,先就口邊咬破吸去漿汁,再全放入口內。任壽因聽果有種子,暗中查看,哪有痕迹可尋。

鄭隱吃完,用鼻聞嗅了兩次,似覺香氣太濃,方要詢問,任壽已將前事說出。鄭隱急得將足連頓,嘆道:「此是小弟一時貪心,聞得上洞雙劍交擊之聲,恰好仁兄在此,意欲兩得;又知仁兄信義君子,此果兩枚同服,固然更好,但似仁兄這樣人,分服一枚,結為同道,以後彼此皆有益處,堅持分享,便由於此,不料行時匆忙,忘了細說。回來聞得香氣奇怪,又恐歷時太久,匆匆服下,竟忘詢問。早知如此,還不如與任兄分吃這一枚呢。」任壽因對方一番盛意,不便明言心志,笑說:「此是小弟福薄命淺,辜負雅愛。鄭兄事情不知完否。」鄭隱介面道:「你尋那位老仙長,還有些日才回。事尚未完,且非今日能了。現請任兄去往舍間下榻,以待老仙長回來,前往拜師如何?」任壽見他面色誠懇,心想:「古人班荊一晤,頓成知己,人生投契,匪自今始。再如謙謝,不恃小氣顯假,反辜良友盛意。不如承受,倒是英雄本色。」念頭一轉,既然答道:「小弟流落江湖,有家難歸,幸蒙恩師垂青,命我來此尋人詢問。又蒙鄭兄一見知己,視若兄弟。古人傾蓋訂交,便成骨肉,先賢高風,至今嚮往。此後一惟賢主人之命是從,也不再言謝了。」

鄭隱聞言大喜,越發殷勤。隨將崖石封閉復原,說:「所剩紫芝盤和那幾片蘭葉,均是靈藥。只惜不知制煉采服之法,可待老仙師回山請問,再作計較。」說罷,將面罩一同棄掉,陪了任壽,仍由原處走回。將蜂窩上面小蜂,全數用火筒噴殺,連筒棄去。用刀將蜂窩取下,取出蜂蜜,約有六七十斤,正好兩大塊。砍下山藤系住,將備就的扁擔取來挑上。任壽想要代挑,鄭隱堅拒,力言:「任兄此事不慣,小弟生長山中,時常上下攀援,容易得多。」任壽只得罷了,二人隨同下山。

原來絕壑對面園林,便是鄭隱所有。鄭氏人丁不旺,父母早亡,鄭隱又從前年起,便有出世之志,把家中財物,除當地無法移動的田園房舍,留給世仆胡春而外,其餘全分給下人和周濟貧苦。偌大一片田產,只有主僕四人,以及兩個書僮。其中一個書僮是胡春之子胡良,上行下效,因見主人好道,也想隨同出家,年才十三四,甚是靈慧。到後便問任壽年歲,自稱行年十八,比任壽小三個月。兩人越談越投機,當日便結為兄弟。任壽奔走江湖三年,極少遇到這樣好居停。見主人禮遇優隆,房舍用具以及飲食之微,無不精美異常,得此良友,又是未來引進之人,也頗高興。

夜飲時,覺著左腿癢痛,比起日間蜂刺時厲害,因尚能忍,也未出口。後來鄭隱見他面色不正,只當長途風塵勞苦所致。因那為首主蜂和能飛的均已燒死,剩下的小蜂均不能飛,也全消滅,並未在意,飯後只勸早睡。任壽覺著胸頭悶脹,周身發軟,神倦欲眠,也就不作客套。隨由鄭隱陪往別室安卧,招呼殷勤。

任壽睡到半夜,痛醒轉來,覺著傷處浮腫痛癢異常,周身火熱煩渴難耐。不願驚動主人,意欲求飲,勉強掙起。見月光斜射,由紗窗透入,正照案上。想起主人走時備有茶水,意欲取飲。誰知毒氣大發,竄滿全身,如非先在無意之中吃了一小塊蜂蜜,將毒氣減去了些,又聞到靈藥異香,命都難保。不過鄭隱備有解藥,如在初到時毒發,當時看出,便可解救。這一緩發,人又客氣,不肯深夜驚動主人,命雖無害,苦痛卻是難禁,並還誤事不淺。此刻人已不支,如何能夠行動。勉強掙起,還未下地,猛覺奇痛攻心,麻癢入骨,一個頭暈眼花,倒向床前,就此跌昏過去。

直到天明,鄭隱備好早點,趕來看望,才得發現。當時把書僮喚來,正在喝罵,怪其夜間如何不來探看。任壽倒卧地上,吃那冷冰冰的山石凍了一夜,也自熱退涼生,周身寒噤,驚醒過來。鄭隱聞聲趕進,愁急說道:「昨日曾說蜂毒厲害,怎不留意?被刺又不明言。如今雖有解藥,決非短時日內可愈。仙緣雖不致誤,恐非一二月內所能如願,事也艱難多了。那枚朱果,吃了也好,偏又失去,真急人呢。」隨說,隨命書僮把人抬向床上安卧。取來解藥,半敷半服。說:「由此時冷時熱,便是盡心醫治,至少也得月余才能行動,苦痛尚所難免。寒家昔年因受毒蜂之害,幾乎滅門。後來先祖巧遇老仙師,配製靈藥,才得免害。日間所去三處,准也不敢走近。如葯煉成,人被蜂刺,任毒多重,半盞茶時,便可治癒。為時太久,卻是難救。我看任兄根骨稟賦不同常人,故未危及生命;否則,休看蜂小,未見天光以前,毒氣只有更重,不過發作較慢。仁兄又吃了一點蜂蜜,未使毒氣攻心而已。」任壽聞言,感愧交集。因這一來,錯過拜師期限,愁急異常。鄭隱見他憂慮,再四寬慰,力言:「大哥仙緣前定,遇合稍有早晚,必能如願,無須愁急。」任壽自從昨日一見,便聽出鄭隱語有深意,好似料定自己仙緣必有遇合。只奇怪師父居此多年,近水樓台,他既志切修為,怎會還未拜師?因見主人豪俠義氣,對於自己關切非常,感恩心重,念頭一轉,便自丟開。

由此便在鄭家養病,二人親熱情厚。鄭隱更幾次提起,以後雙方榮辱與共,成敗進退全要相同。任壽因聽鄭隱也是想拜樗散子為師,難得雙方誌同道合,多此一個同德同心的道義骨肉之交,互相扶持,自然更好。照著相交情義,理應安危禍福,彼此相共。素主力行,以為好在心裡,不尚多言,自己又是受恩的人,此時難於表現,聞言點頭應是,未接下文。

鄭隱情熱,先還有些不快。後見任壽忠實誠厚,外冷內熱,口雖不言,關切異常,人更正直強毅,智勇雙全,自己言行稍有失檢,必以婉言勸誡,不改不止,持躬尤為勤謹,從無絲毫錯處,卻又不是做作,容貌清異,並不俊美,只是少年老成,豐渠夷沖,平居相對,另具一種莊嚴雍穆之致,自有威儀,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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