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天哪,這不是我的老朋友嘛。」丹尼斯說,「星期六的晚上,可你瞧這兒全是木頭人。星期一到星期五真是太棒了,可一到周末,酒友們全回家陪老婆孩子去了。如果平時不需要努力工作,那麼下班後也不需要放鬆,你懂我的意思嗎?可經營停車場不同,這可不是一周工作五天就行的。你要是開了家停車場,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忙得團團轉,哪裡還會想把星期六晚上耗在老婆孩子身上啊。你不做停車場的生意。你說過你是干哪行的,可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我是怎麼跟他說的?我說過我是小偷,可是還說了別的嗎?「投資。」我說。

「哦,對。天哪,你相信嗎,我忘了你的名字。就在嘴邊,可偏偏說不出來。」

「我叫肯尼。肯尼·哈里斯。」

「對,對,當然。我正是要說這名字。我叫丹尼斯,做停車場生意。有件事我不會忘,我打賭我記得你喝酒。喂,禿比,挪一挪你的屁股,嗯?我再來一杯一樣的,另外給我這位朋友肯尼一杯威士忌加冰塊。我說得對不對,肯尼?」

「對也不對,丹尼斯。」

「怎麼說?」

我對禿比說:「先來杯黑咖啡吧。我再度大醉前得先醒醒腦。」

我不需要醒腦。我除了在春天街喝過一杯啤酒外,一整天沒碰過酒精,而且那還是幾小時之前的事。不過我得保持清醒倒是真的,因為我工作時一向如此,而今晚我可以說是在工作。這會兒我跟我的老朋友丹尼斯站在蜘蛛酒吧的吧台前,老好人禿比正在調酒。小偷剛點了一杯黑咖啡。

「我看你八成在別的地方喝過了,嗯,肯尼?」

誰是肯尼?哦,對。是我。「我是晃過幾個地方,丹尼斯。」

「有沒有在哪兒看到弗蘭奇?」

「沒有。今晚沒有。」

「按理說飯後她應該會上這兒來。她偶爾會在喬安酒館或哪家廉價酒吧坐下來不走,不過她通常都靠得住,懂我的意思嗎?而且她又不在家。我幾分鐘前才打電話給她,沒人接。」

「她會來的。」禿比說。得這綽號應該是因為他的頭。他年紀不大,才三十齣頭,但乍看上去,光禿禿的腦袋讓他看起來老了好幾歲。他突出的發亮頭頂四周有一圈暗棕色的頭髮。他的眉毛濃密,下巴翹起,鼻子像顆紐扣,眼睛是溫暖的棕色,水汪汪的。他身材瘦削,穿著蜘蛛酒吧的T恤制服還挺好看的。那件T恤是亮紅的底色,上面印著銀格黑底的蜘蛛網,角落裡立著一隻虎視眈眈的蜘蛛,手臂伸開,歡迎一位怯生生的蒼蠅小姐。「這個法蘭西絲啊,她就是得先四處逛逛。」他說,「待著別走,天亮前肯定能見到她。」

他往吧台另一頭走去。「她會來,也可能不來。」丹尼斯說,「但至少你在這兒,就有人可以和我一起喝酒。我最討厭一個人喝悶酒了。獨自喝就只是酒鬼,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嘛,有沒有酒無所謂。我來這兒要找的是伴兒。」

「我懂你的意思。」我說,「我看弗蘭奇這陣子還真的是在借酒消愁。」

「你是說因為那個叫什麼來著的人?遇害的那個?」

「沒錯。」

「是啊,可怕的事。幾小時前我跟她通過電話,她聽起來糟透了。」

「沮喪?」

他想了想。「應該是情緒不穩。」他說,「她說他們放了那個丈夫,是個獸醫還是什麼的。」

「我想是牙醫。」

「呃,差不多。她說她得付諸行動。我不知道,說不定她已經喝了幾杯。你知道她那人。」

「當然。」

「女人跟你我不一樣,沉不住氣。生理原因,肯尼。」

不管這是不是提示,我立刻付諸行動,朝禿比揮揮手,為丹尼斯的酒和我的咖啡付了賬。酒保走開後我說:「這個禿比,一分鐘前還叫她法蘭西絲呢。」

「呃,那是她的名字,肯尼·法蘭西絲。艾克曼。」

「大夥都叫她弗蘭奇。」

「那又怎樣?」

「你知道的,我只是在想,」我的手在空中胡亂畫了個圈,「你知不知道禿比叫什麼名字?」

「見鬼,我想想。我以前知道的。我想我以前知道。」

「除非他父母就叫他禿比,可哪有這樣叫小孩的呢?」

「不對,他們不會給他取那種名字。他小時候肯定有頭髮。他媽媽生下他的時候,他的頭髮肯定比現在多。」

「我們在這兒跟他買了這麼多酒,可誰都不知道那傢伙的名字,丹尼斯。」

「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的,肯尼。」他舉起杯子一飲而盡。「媽的,」他說,「喝完了我們再跟他叫一輪酒,問問他到底是誰,或者他以為他是誰,怎麼樣?」

結果喝了不止一輪,而是好幾輪,等我們弄清楚禿比名叫托馬斯,姓科克倫,就住在附近的時候,我已經喝下了不知多少咖啡。往男廁所的路上,我去查看電話簿里禿比的資料。有個叫托馬斯·科克倫的,住在第一和第二大道之間的東二十八街。我試了那個電話,沒人接。我回頭看了看,沒發現有人注意我,便撕下那頁以供日後參考。

回到吧台,丹尼斯說:「她可有個朋友?」

「嗯?」

「我看你是在跟女人通話,所以問你她有沒有朋友。」

「哦。她沒敵人就是了。」

「嘿,這話說得好,肯尼。我敢打賭他小時候大家都叫他軟木頭 。」

「誰?」

「禿比啊。姓科克倫,大夥當然會叫他軟木頭,對吧?」

「應該是吧。」

「媽的,」丹尼斯說,「喝完了咱們去問問那傢伙。喂,軟木頭!你給我過來,你這混球!」

我把一隻手放到丹尼斯的肩上。「現在我不奉陪了,」我說,把幾張鈔票推過吧台給禿比,「我得去找個人。」

「是啊,而且她沒敵人哦。呃,如果她有朋友的話,回頭帶她過來如何?我還要在這兒坐一會兒。說不定弗蘭奇也會過來喝兩杯,總之我會在這兒。」

「那也許就待會兒再見了,丹尼斯。」

「我就在這兒,」他說,「還能上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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