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紐約的每個街區,在沿著人行道的地方都有幾個消火栓。安裝的目的是方便警察,讓他們不必繞著街區苦苦尋找停車位。雷從其中一個消火栓旁把車開出來,說我剛才錯過了他的兩個朋友。「兩個穿便衣的傢伙,」他說,「至於我嘛,制服穿得還挺高興的。這兩位——你們肯定只是錯過了一點點。說不定他們乘電梯上去的時候,你正走樓梯下來。」

「這兒沒有電梯。」

「是嗎?那你沒碰到他們可真是不走運,伯尼。不過我想你昨天應該見過他們。這會兒他們沒碰上你,待會兒下來又會發現我也開溜了。倒不是說我不見了他們會有多難過。他們是自己來的,開著他們自己藍白色的車,我只是尾隨其後,而且知道他們想要我滾蛋。隨便找個警察,幫他套上西裝,嘿,他就神氣活現起來了,懂我的意思嗎?忽然他就覺得自己是人類的一員,而不是一般的警察了。來根煙嗎,伯尼?」

「我幾年前戒了。」

「這是好事啊。有個性。如果我有毅力也會戒的。說什麼你姑姑在布朗克斯教書,這又是什麼瞎話?」

「呃,你也知道?」

「對啊。我是知道。」

「我想給那女孩一個好印象。我最近才認識她,其中有個警察大概知道我的名字,我可不希望她發現我有前科。」

「前科。」

「對。」

「可那些都過去了嘛——既然說是前科。現在你是堂堂正正的好公民啦。」

「對。」

「嗯哼。」他猛吸一口煙。我放下我這邊的窗戶,讓煙散出去,請進紐約的空氣——要是這當中真有什麼交換的話,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他說:「你怎麼跟這個叫謝爾德里克的傢伙扯上關係的?」

「他是我的牙醫。」

「我有個牙醫,說是一年要去他那裡兩次——這對我來說也夠多了。我不會在他的診所里晃蕩,也不會打護士的主意。」

「護理師。」

「都一樣。你喜歡拳擊嗎,伯尼?」

「一有時間我就會去麥迪遜花園看比賽。」

「咱們這兒以前還真是拳擊比賽之城。記得那時候聖尼克競技場每星期三都有表演嗎?另外皇后區的太陽花園也有固定的比賽。以前你都上那兒看?」

「我想我是去過兩三次。好幾年前了,不是嗎?」

「哦,好幾個好幾年啦。」他說,「我喜歡你的方法,居然拿出票根給托德拉斯和奈斯旺德看。天哪,恰好就在身上,我真是太喜歡了。」

「我穿著同一件外套,沒換。」

「我知道。如果我想製造不在場證明,就會把票根放在另一件外套里。我會把他們帶回公寓,在衣櫃里找上半天才拿出票根。這樣效果更好,沒那麼明顯,你知道嗎?」

「呃,我沒有製造不在場證明,雷。我只是剛好去看了那晚的拳擊比賽。」

「嗯哼。不過如果你只是在回家的路上恰好撿了一張丟掉的票根,呃,那就很有意思了,對吧?那就表示你想在一般民眾知道有件需要有不在場證明的案子發生以前,就製造不在場證明。這可能也表示謝爾德里克太太活生生給人做掉一事你都知道,而你知道這事時,也覺得真他媽的有趣,對吧?」

「不錯,」我說,「唯一比沒有不在場證明更糟糕的事就是偏偏有證明。」

「我知道,這事還真夠倒霉的。在警察局裡待上幾年就容易變得疑神疑鬼。什麼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瞧瞧,你也不過就是有一張拳擊比賽的票根,可我就覺得是天大的事兒一樣,硬要往你身上貼個標籤說你有罪。」

「我還以為已經定案了呢。我還以為你們認定了是她丈夫乾的。」

「嗯,命案嗎?對啊,看來他們好像就打算那麼辦。男人殺掉前妻,把他自用的手術刀留在她的胸口,簡直像簽名一樣,對吧?換了我辦這案子,說不定會覺得這也未免太順當了,而那票根在你的口袋裡也太巧了一些。可這不是我的案子,何況穿藍色制服的警察對兇殺案這麼高深的東西又懂得什麼呢?這種事的精妙之處,你得穿上三件套的西裝才能弄清楚,所以我就明哲保身,選擇不聞不問,讓他們穿西裝打領帶的先生們去辦吧。我只管自己的事,伯尼。」

「那麼冒昧問一下,你的事究竟又是什麼呢,雷?」

「這個問題問得好。」前方綠燈亮了,他打了個右轉彎,肥胖的手輕輕扶著方向盤。「跟你說啊,」他說,「在警察局待了這麼多年,身上仍然穿著制服,這可不是沒有原因的。我想原因就是我這人從不拐彎抹角。那麼明顯的事偏偏是我第一個注意到。我知道票根恰好在某人的口袋裡,首先就想到這是偽造的不在場證明。然後我再看看當事人,這傢伙一輩子都在摸人家屋裡的東西,我就想到發生過竊案。咱們這兒有個小偷,費了點力給自己找了個不在場證明,結果第二天早上我們就在那個剛殺了他前妻的牙醫的診所里看到這個小偷,而第三天早上,小偷又躡手躡腳地溜出牙醫護士的卧室。這樣一來,我可不知道拐彎抹角的便衣警察會怎麼想,不過咱們這兒的雷,可是能直接把握住案情。」

我們的前面,一輛UPS快遞公司的卡車堵住車流,周圍的一些司機開始按喇叭發泄不滿。不過雷可不急著趕路。

我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哦,媽的,伯尼。現在我們在這兒,只有我和你,以及外面的車輛,所以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照我看來,你是想好了謝爾德里克那女人家裡容易下手。也許你是在鑽牙的時候,豎起耳朵聽到了什麼,或者是從跟你談戀愛的護士那裡探聽到了什麼消息,不管是哪種方式,反正你決定上格拉姆西公園撬幾道鎖,看看能得到什麼。說來謝爾德里克上門找她的時候,你也許進去過已經出來了,可那樣的話,你又怎麼知道你需要不在場證明?這不對。你就聽聽我對這事怎麼想的。你到了那裡打開門,發現她的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你花了點時間在口袋裡塞滿珠寶,然後趕緊溜走,而在回家的路上你在麥迪遜花園歇了腳,順便從地上撿來一張票根。第二天一早,你便直奔謝爾德里克的診所弄清情況,確定你脖子上的腦袋還能保得住。」

「你怎麼能認定有東西被偷了?」

「死掉的那女人的珠寶比卡地亞專賣店櫥窗里的還多,可她的公寓里現在只剩下糖果餅乾盒子里的贈品。我想東西總不可能自己長腿吧。」

「也許她放在銀行金庫里。」

「沒有人會把珠寶全放在銀行金庫里。」

「也許謝爾德里克拿了。」

「當然。他記得要把那地方翻個底朝天,帶走所有的珠寶,可他實在心不在焉,那叫什麼來著——手術刀,倒是留在了她的心臟里。我看這事不對。」

「也許是警察拿走了。」

「辦案警察?」他朝我咂咂嘴,「伯尼,你真讓我驚訝。你覺得兩個調查命案的傢伙願意放下工作去搶劫死人?」

「這種事也不是沒聽說過。」

「你是認真的嗎?我很痛恨這種事。不過這次可沒發生,因為他們踢開謝爾德里克前妻的家門時,樓下的鄰居都在旁邊。有人在看,沒有機會下手。我很驚訝,這種事你竟然不知道?」

「呃,如果得跨過死人去拿珠寶,可能你也下不了手,雷。我也很驚訝,這種事你竟然也不知道?」

「也許吧。」

「不只是也許。」

他固執地搖搖頭。「不對,」他說,「這事我只能說是也許。你知道你有什麼本事嗎?你可有天大的賊膽哪,伯尼。我還記得當初我和那該死的羅倫·克萊默在東六十幾街撞上你的時候,你多酷啊,卧室里躺著個人,可你看上去像公寓里沒人一樣。」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卧室里有個人。記得嗎?」他聳聳肩。「知不知道都一樣。你有賊膽,隨你怎麼說都沒用。要不你為什麼要給自己找個不在場證明?」

「也許我真去看了拳擊比賽,雷。這一點你想過沒有?」

「沒看多久。」

「也許我找了不在場證明——可我真的沒有,因為我的確去了賽場——」

「行了,行了。」

「我在干別的活兒。我可沒迷上珠寶。那玩意兒要出手可是越來越難了,銷贓的人也越來越難對付,這你也知道。也許我是摸走了誰家的錢幣收藏,順便找了個不在場證明以防萬一,因為我知道收藏的錢幣長腿走路以後,你們這夥人肯定會來敲我的門。」

「我可沒聽過說當晚什麼地方有錢幣收藏被人摸走。」

「也許屋主出城去了。也許他還不知道已經丟了。」

「還有,也許是你搶了哪個小孩的存錢罐,他還在忙著哭,沒來得及報警。」

「也許。」

「也許大便還不臭呢,伯尼。我看是你拿了謝爾德里克老婆的珠寶。」

「沒有。」

「呃,你當然只能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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