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上床的,但由於某種奇蹟,我居然及時起床並在十點半之前開始營業。十點四十五分的時候,我撥了魯德亞德·威爾金名片上的電話號碼。我讓電話鈴整整響了一分鐘才掛掉,然後我撥查號台問馬韁俱樂部的電話。查號台是要付費的,而我自己查電話簿可能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我前一天晚上賺了大錢,所以很樂意分享我的財富。

馬韁俱樂部的侍者說,他認為威爾金先生不在那兒,不過他會傳呼他試試看。時間匆匆過去,侍者終於回來,以相當悲傷的語氣回報說,威爾金先生並未回應他們的傳呼,並且問我要不要留言。我決定不要。

有幾個客人進來店裡翻書看。其中有一個看起來有點像偷書賊,當他走向傳記和文學類的書架時,我一直盯著他看。最後令我驚訝的是,他花了幾塊錢買了本麥考利 的歷史文集。

十二點剛過,卡洛琳出現在店裡,她把一個紙袋放在櫃檯上。「全麥麵包做的中東燒餅,」她宣布,「我現在的心情想要來點特別的。你喜歡中東燒餅嗎?」

「當然。」

「那地方在百老匯大街和第十二街的拐角處。我看不出來老闆是阿拉伯人還是以色列人。」

「那有關係嗎?」

「我討厭說錯話。我本來想說願阿拉保佑你,但萬一那是他最不願意聽的一句話那怎麼辦呢?所以我拿了找給我的錢就趕緊走了。」

「那樣一定安全。」

「嗯。你昨晚錯過了一頓很棒的晚餐。我吃了一半的燉肉,然後把另外一半凍起來,開始看那三個傻瓜的喜劇影集。我把聲音給關了,但看來效果也差不了多少。看完我早早上床,睡了一個舒服覺,現在感覺棒極了。」

「看得出來。」

「反倒是你,看起來糟透了。喝蘇打水會對人造成這樣的影響嗎?」

「顯然是的。」

「也許你得睡太多了。有時候會這樣。」

「有人是這麼說的。」

電話響了,我走到後面的小辦公室接電話,心想是不是威爾金打來的。結果是個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女人,她想知道羅絲瑪麗·羅傑斯 的新書進了沒有。我告訴她我只買賣二手書,並且建議她打電話給布蘭坦諾書店。她問我他們的電話號碼,就在伸手去拿電話簿時,我突然回過神來,我在幹什麼啊,接著便掛了她的電話。

我繼續吃我的中東燒餅。卡洛琳說:「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電話響時你是三步並作兩步地跨過去的。咖啡可以嗎?」

「很好。」

「三明治呢?」

「美味極了。」

每個星期一和星期三由我買午餐到貴賓狗工廠去和她一起吃。每個星期二和星期四由卡洛琳買午餐到書店來。星期五我們到外面吃,擲硬幣決定由誰付錢。當然了,如果有生意上的應酬的話,這個規矩還是可以在最後一刻取消,比如我前一天就是和威爾金一起吃的飯。

「哦,」我說著吞下一大口三明治,「我並沒有浪費早上的光陰。」

「我沒說你浪費了。」

「我做了一些研究,關於守護神。」

「哦,是嗎?我的守護神是誰?」

「我想你沒有什麼守護神。」

「為什麼他媽的沒有?」

「我不知道,我查了很多本書,並找到不少零零碎碎的名單。我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完整的名單存在。」我翻了一下,找到我稍早時候在記事本上做的筆記。「我告訴過你聖約翰的事,對不對?」

「對,不過我忘了。管什麼店的?」

「書店的守護神。他於一四九五年生於葡萄牙。先是當牧羊人,後來變成了一個酒鬼和賭徒。」

「挺不錯的嘛。然後他開始只喝蘇打水,變成了聖人。」

「書上並沒說蘇打水的事。四十歲的時候他歷經了中年危機,並搬到格拉那達。一五三八年他開了一家店——」

「賣書?」

「我想應該是,不過那個時候有書店嗎?只有流動書攤吧。總之,兩年後他創立了兄弟醫護團,十年之後過世,他的照片現在就掛在我的書桌前,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去看。」

「不是很想。這就是你全部的發現嗎?」

「不止這些。」我看了一下筆記,「你問是不是有小偷的守護神。那麼,狄司馬斯 是賊的守護神。他是義賊。」

「是啊,我記得他。」

「他也是囚犯的守護神,還有聖約瑟夫·卡法索。賊和囚犯的確有重疊的部分,不過沒你想像的那麼多。」

「囚犯需要多一個保護神,因為他們麻煩大了。」

「很合理。小偷就是賊,他們說的和做的是同一碼事。而且好像並沒有專門給小偷的守護神,不過倒是有一個聖唐斯坦。」

「他是誰?」

「鎖匠的守護神。小偷和鎖匠乾的基本上也是同一碼事,所以當他們有壓力的時候,幹嗎不向唐斯坦禱告?當然,如果情況真的十萬火急,小偷還可以跟聖裘泰迪厄斯或聖喬治禱告。」

「為什麼他們要那樣做?」

「因為那兩個傢伙是絕望者的守護神。在我當小偷的日子裡,有時候的確用得上他們。不過,我對遺失東西者的保護神,帕度瓦的聖安東尼就所知不多了。」

「所以如果找不到你要找的東西……」

「沒錯,嘿,你在笑。那表示我得感謝聖維特斯。」

「舞者的守護神?」

「喜劇演員。舞者有別的守護神,但別問我是誰。」

「狗美容師呢?」

「我必須查找更多的資料。」

「女同性戀者呢?你真的找不到任何關於女同性戀的神的內容嗎?」

「唔,我的確想到了一個人。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個神。」

「女同性戀有一個男守護神?」

「他也許不是神。」

「你別吊我的胃口了,他是誰?」

「那個荷蘭小男孩啊。」

「什麼荷蘭小男孩?」

「你知道的,那個把手指插到——」

「沒人喜歡低級笑話,伯尼。聖維特斯也不會喜歡。」

這個上午時間過得飛快,我們沒有再多談守護神的事。我把一沓小開本的折扣書放到架子上,把一套很棒的特羅洛普 的書賣給了一個到處找它的傢伙。他開了一張六十美元的支票給我,然後就把書夾在腋下,走了。

我一有空便打電話給威爾金,不過沒有一次找到他。由於他一直沒有回應馬韁俱樂部的傳呼,所以我在那兒留話,讓他回電話給哈格德先生。我認為這樣做頗為巧妙。

電話在四點鐘的時候響了。我接起來,「巴尼嘉書店。」有那麼一會兒沒有任何人答話。我聽到對方重重的喘息聲,管他呢,我說:「找哈格德先生?」

「什麼先生?」

是威爾金,當然。他沒有聽到我的留言,因為他整天都不在家也不在俱樂部。

他說話好像很吃力,每句話之間會奇怪地停頓一下。我想,應該是在午餐時多喝了幾杯馬提尼吧。

「你今晚可以跟我碰面嗎,羅登巴爾先生?」

「在你的俱樂部?」

「不,那兒不方便。我把我的地址給你。」

「我有啊。」

「你怎麼會有?」

「你給過我你的名片啊。」我提醒他,並且把上面的地址讀給他聽。

「今晚不在那裡,」他簡短地說。他聽起來就像有人在他舌頭裡用自行車充氣筒打了氣一樣。他接著念了地址,在第一大道與第二大道之間的東八十六街。

「門牌號碼是3-D,」他說,「按兩次鈴。」

「像郵差一樣。」

「什麼?」

「我應該幾點到?」

他想了一下,「六點半,我想。」

「很好。」

「你會帶來的,呃,貨?」

「如果你有,呃,現金。」

「絕對不會有問題。」

有點怪,我想,掛上電話。我是那個只睡了四個小時的人,而他聽起來卻累得半死。

我不知道那個錫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他就那麼冷不丁地出現了,在各個書架上東翻西翻。他是個瘦高個兒,滿腮的黑須,頭上包著頭巾。我注意到他了,當然,因為這種事情總是引人注目,不過我並沒有一直盯著他看。紐約畢竟是紐約,不過是個錫克教徒,又不是火星人。

快五點的時候店裡已經沒人了。我用手背擋住了一個呵欠,正考慮要不要提早打烊。就在那個時候錫克人突然從書堆里跑出來,站在櫃檯前面。在那之前我沒看到他,我還以為他已經走了呢。

「這本書。」他說,他把書舉著讓我能看清楚,書在他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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