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演員!」

「演員。」我同意這種說法,「在看那部電影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睡覺。但就在那個時候,我醒過來了,他正從計程車的前座回過頭來,問詹姆斯·迦納 要到哪裡去。『上哪兒啊,老兄?』我想我就是這個時候醒過來的。幸好沒錯過這幾個字。」

「單憑這個就能認出他來?」

「肯定是他,絕對是同一個人。那部電影是十五年前拍的。他當然沒有當時那麼年輕了,但誰不是這樣?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一樣的體形。他多了幾磅肉,但誰又不這樣?哦,沒錯,就是他。如果你見過他,也認得出來。他——出現你就會知道。我一定在電影和電視節3里見過他幾百次,不是計程車司機、銀行櫃員,就是街頭混混。」

「他叫什麼名字?」

「誰知道?我本來就不太注意這種小事,而且片尾也沒有播演職員。我坐在那兒等,當然迦納不會再叫同一輛計程車,我連想都不敢想。我猜為了在電視上播放方便,他們剪掉了很多畫面。而且有的電影本來在片尾就沒有演職員名單。」

「那倒不見得。但是如果他只說了一句『上哪兒啊,老兄?』,演職員名單中到底會不會有他呢?」

「哦,他還有別的對白,總共五六句吧。你知道的,就是談談交通和天氣,一般的紐約計程車司機都會聊的那些話題,至少是好萊塢的人覺得典型的紐約計程車司機會說的話。計程車司機真的會跟你說:『上哪兒啊,老兄?』」

「不會吧。沒有什麼人叫我老兄。有意思,難怪你覺得他很面熟,卻不知道在哪裡見過。」

「我是在銀幕上見到他的。很多次了。難怪連聲音聽起來都很耳熟。」我的眉頭皺了起來,「原來我是這樣見過他的,魯思。但他又是怎麼認識我的呢?我又不是演員,除非你硬要說人生是一個舞台。這個演員到底是怎麼認識我——伯尼·羅登巴爾這個小偷的呢?」

「我不知道,也許——」

「羅德尼?」

「呃?」

「羅德尼是個演員哪。」

「那又怎樣?」

「演員不都相互認識嗎?」

「是嗎?我倒不知道。有的相互之間很熟吧。你們做賊的都相互認識嗎?」

「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我們做賊的都獨來獨往。戲劇工作者不同,他們必須組織起來,在舞台上或攝影機前表演。演員得和別人合作,也許羅德尼跟他演過戲。」

「是有這個可能。」

「羅德尼認識我,我和他玩過撲克牌。」

「但他不知道你是個賊啊。」

「我想他不知道,但也說不定。」

「除非他最近讀過紐約的報紙。你是覺得羅德尼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你是個賊,然後跟這個演員說了?而另一個演員呢,決定要你為這起謀殺案背黑鍋,所以就在你從謀殺現場到羅德尼公寓的這段時間裡善後。」

「就是這樣吧。」

「我知道這種說法要別人相信,是有點難,但你別忘了,他們都是演員。」

「其中兩個是,不過只有一個全程參與。」

「弗蘭克斯福德和劇場很有淵源。也許他和設計陷害我們的那個演員有些糾紛。製作人和這個演員一言不合——」

「他就決定殺死弗蘭克斯福德,再找個賊來頂罪。」

「我一直在吹氣球,而你卻老是在氣球上扎針。」

「我只是覺得,應該根據我們知道的事情來推理,伯尼。這跟那個人是怎麼找上你的沒有關係,現在重要的是我們怎麼才能找到他。你看的那部電影叫什麼名字?」

「《中間人》。講的是接管公司的事,但不像你想的那樣是同性戀、三人同居的色情電影。由詹姆斯·迦納和尚恩·威爾森主演,此外還有兩三個我叫得出名字的人,但都不是我們的朋友。這部電影是一九六二年拍的,在《紐約時報》上寫影評的人不知道是誰,但不管是誰都會認為這是一部劇情在意料之中,但是演員的表現如鬼似魅的電影。這個形容詞你可能不常聽到吧。」

「你可能也不想常常聽到吧。」

「是啊。」我說。

她拿起電話,我跟她說她可能需要一本電話簿。「我也想到了這個主意,」我說,「打電話給錄像帶出租公司,問他們有沒有這部電影,但他們這時候都沒有開門,是不是?」

她做了個鬼臉,問我播那部電影的是哪個頻道。

「九頻道。」

「是WPIX嗎?」

「是WOR。」

「對。」她合上電話簿,撥了個電話號碼,「你說要租那部電影回來,看看那裡面的人,這話不是認真的吧?」

「也不能說全是在開玩笑。」

「電視台應該有人有演員名單,這個時候他們會有專人處理電話。」

「哦。」

「還有沒有咖啡,伯尼?」

「我去倒一點給你。」

她打了好幾個電話。WOR顯然已經習慣於電影迷這種神經兮兮的言談,因為他們的觀眾群里有很大一部分是這樣的人,他們也只好耐著性子勉強應付。大家打電話來問的,多半是那些比較知名的演員。像我們那位只有幾句台詞的計程車司機,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

雖然如此,魯思還是在電話線上等了半天,因為這人說他有個同事知道《中間人》里的計程車司機是誰演的。他那個同事一肚子典故,不巧他出去買三明治了。所以魯思哼哼哈哈的,懶洋洋地跟對方聊天,消磨時間,直到他的同事回來接過電話。他模糊地記得計程車里進行的幾句對話,但對那場戲其實沒有什麼印象。然後,魯思開始向他描述那個梨形身材男子的長相,這讓我有點緊張,不管在現實中還是在電影里,魯思都沒見過他。但是魯思非常精確地複述了我的觀察,他們又聊了一會兒,然後她向他道謝,掛上了電話。

「他說他知道我說的是誰,」她說,「但他不記得他的名字。」

「真好。」

「不過他查出來那部片子是派拉蒙發行的。」

「那又怎樣?」

洛杉磯查號台給了她派拉蒙影片公罰的電話號碼。那裡比這裡早了三小時,所以他們還在上班,不過有很多人吃午飯還沒有回來。魯思試了很多分機,最後,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接她的電話。對方告訴她說,十年以上的電影演員名單已經歸入罕用檔案,建議她試試影視藝術與科學學院。魯思打電話到查號台,查出了影視藝術與科學學院的電話。學院的人告訴她他們保有這樣的資料,也很歡迎她開車過去親自查閱。但是誰也不會開車三千英里趕到那裡,這實在是太浪費時間。不管怎麼說,對方就是不肯鬆口,直到魯思對他說她是大衛·梅里克 的秘書,對方才有所讓步。我想這名字還真有點名堂。

「他去查了。」她用手遮住話筒說。

「我還以為你是不撒謊的。」

「我只是偶爾沒說實話而已。」

「這跟公然撒謊又有什麼不同呢?」

「有點細微的差別。」她好像還想再補充一點,但美洲大陸的另一端已經有人開始說話了。魯思一直在說是、是、嗯、嗯,同時在電話簿上飛快地記著。然後她轉達了梅里克的謝意,掛上電話。她問我說:「哪個司機?」

「啊?」

「在完整的演員名單上有兩個計程車司機的名字,一個是司機A,一個是司機B。」她看著自己做的記錄,「司機A是保羅·科希格,司機B叫韋斯利·布里爾。你說我們要找的是哪一個?」

「韋斯利·布里爾。」

「你聽說過這個名字?」

「沒有。但是他是影片中後出現的計程車司機,所以他應該是第二個,而不是第一個,對吧?」

「難道他還回來謝幕不成?」

我搶過電話簿,曼哈頓區沒有人姓科希格,更別提叫保羅·科希格的了。姓布里爾的人倒很多,卻沒有叫韋斯利的。

「說不定是藝名。」她說。

「這樣的小演員還要什麼藝名!」

「沒有人只想當小演員,特別是演藝事業剛開始的時候。也許有別的演員和他的名字一樣,所以他只好換個名字。」

「也許他根本沒有登記電話,也許他住在皇后區,也許——」

「我們在浪費時間。」她又拿起電話,「SAG那邊會有這兩個人的地址。」她打電話到查號台問電影演員公會的電話,這倒省下了我問她什麼是SAG 的時間。接下來,她又撥了十個電話號碼,問對方如何和我們的兩個演員朋友聯絡。這次她沒有假冒成大衛·梅里克的秘書,看來也沒這個必要。她等了幾分鐘,用筆在空中畫了幾個圈,我連忙把電話簿遞給她,她在封面上又寫了好幾個字。

「是布里爾。」她說,「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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