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第一個進來的警察我不認識,那是張年輕的新面孔,不過我認識他的夥伴。這個長著一頭斑白灰發、長鼻子、體格壯碩的傢伙叫雷·基希曼,好像在他們還用毛瑟槍的時代,雷就在紐約當警察了。幾年前他抓到過我,那時他還算講理。

「好傢夥。」他把槍放下來,另一隻手按住他的夥伴,以示安撫,「這不是羅登巴爾太太的兒子伯納德嗎?把槍放下,羅倫。伯尼 從不會跟人動粗。」

羅倫把槍放回槍套,擠出幾立方英尺的空氣。別以為進門緊張的只有盜賊這樣的可憐蟲,老到的雷剛才是叫他的夥伴先跨進門檻的。

我說:「嘿,雷。」

「好久不見了,伯尼。跟我的新搭檔打個招呼吧——羅倫·克萊默。這位是伯尼·羅登巴爾。」

我們寒暄了幾句,我還伸出手要跟他握手。羅倫有些困惑,盯著我的手看了半天,還慌張地摸了摸他腰間的手銬。

雷笑了。「行了,」他說,「沒有人會銬伯尼的,他不是那種你會在街上碰到的瘋狗,羅倫。他是這行里的高手。」

「哦。」

「關上門,羅倫。」

羅倫把門關上了——卻沒有鎖——我覺得輕鬆了不少。這樣的話就不會引來太多的注意,也不會有鄰居在走廊上張望。我現在只希望今晚剩下的時間,能在自己的屋頂下度過。

我很客氣地開了口:「我沒想到你在這裡,雷,你常來嗎?」

「好小子,你啊。」他微笑著說,「年紀大了,手腳沒以前利落了吧?知道嗎,我們的車就在附近,有人報了案。有個女人說她聽到了奇怪的聲音。你以前的動作不是輕得和老鼠一樣嗎?你多大年紀了,伯尼?」

「四月份滿三十五,怎麼了?」

「金牛座?」這是羅倫問的。

「五月底,雙子座。」

「我太太是金牛座。」羅倫說,他從皮帶上把警棍取下,不住地在手掌上敲打著,啪啪作響。

「怎麼了?」我又問了一句。這句話讓情況變得有點混亂。羅倫跟我說,他太太生在那個月份,所以是金牛座;可我其實是想知道雷問我的年紀幹什麼。雷的表情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話題是他挑起來的。不知道羅倫在想什麼,才會有這番前言不搭後語的談話。

「你年紀大了,所以沒那麼靈巧了。」雷解釋說,「弄出聲音吵了別人,這不像是你。」

「我從來沒有弄出聲音過。」

「今天卻失手了。」

「今天也沒有。我剛到這裡。」

「什麼時候到的?」

「不知道,幾分鐘之前吧。十五到二十分鐘。雷,你確定沒走錯房間嗎?」

「我們捉到一個賊了,不是嗎?」

「那倒是。」我承認道,「但是,報案的人說得很清楚嗎?三一一房?」

「沒說房號,只說公寓右前方,那不就是這一間嗎?」

「很多人是分不清楚左右的。」

他看著我。羅倫還在玩警棍,不斷擊打他的手掌,然後想用一個瀟洒的動作掛回腰際。他的警棍上有個鉤環,可以掛到皮帶上。但鉤環太長了,羅倫不留神把警棍掉在了中國地毯上,還彈了一下。羅倫連忙去撿警棍,雷轉頭看了一下,眉頭緊皺。

「這比我整個晚上弄出來的聲音都要大得多。」我說。

「喂,伯尼——」

「他們會不會是說樓上的房間?也許報案的女人是英國人,英國人對樓層的說法跟美國不一樣。他們管一樓叫底樓,所謂的三樓可能是從底樓往上數三層,應該是我們的四樓,而且——」

「哦——」

我看著羅倫,接著把目光轉向雷。

「你是怎麼了?瘋啦?要我宣讀你的權利,然後才會覺得你是在犯罪現場被逮到的現行犯嗎?你在想什麼呢?伯尼——」

「我剛剛到這裡,而且沒有弄出任何聲音。」

「那就算隔壁的貓撞倒了架子上的東西,吵了別人,不過我們運氣好,歪打正著抓到了你。這裡不就只有你和我們嗎?」

「對。」我笑了,笑裡帶著深深的懊惱,「你的運氣真好。好了,我今天晚上收穫不錯。」

「是嗎?」

「很不錯。」

「有意思。」雷說。「你的鑰匙是從門房那裡拿的?」

「是啊,他放我們上來的。我們跟他說他應該謹守崗位。」

「所以除了你們倆,沒人知道我在這裡?」

他們倆對看了一眼。這兩人對比強烈,雷衣著邋遢,年輕的羅倫制服筆挺,熨燙整齊。「到目前為止是這樣。」

「這是個不錯的業績。我跟羅倫最近想搞點成績,說不定升遷有望。」

「算了吧——」我說。

「不可能嗎?」

「別胡扯了。你們又不是事先計畫好的,只不過有人覺得有點聲音,你們便上來看看。誰會為了這種案子,把勳章別在你們身上?」

「這話說得透徹。」雷說,「你怎麼想,羅倫?」

「這個嘛——」羅倫又開始玩警棍,他的牙齒輕輕咬住下嘴唇,若有所思。警棍上滿是刮痕,陳舊不堪,和他那一身鮮亮的衣著很不協調。我覺得這棍子一定常常掉在地上,才會磨損成那個樣子,和地上的中國地毯一樣。

「你有多少收穫,伯尼?」

討價還價是沒用的。我剛賺了一大筆,一千美元,而且全都在身上。褲子左後口袋裡的十張一百美元鈔票,是今晚行動的預付款。如果把錢給我的警察朋友,那就是不賺不賠,最多就是白花了計程車費和兩個小時而已。倒霉的是我那位眼神閃爍的朋友,一千美元算是打水漂了。

「一千美元。」我說。

我盯著雷·基希曼的臉。他想要再多一點,但好像相信我已經和盤托出了。更何況事實就是事實,這筆錢只要分成兩份,無論如何也是很不錯的外快了。

「是很不錯。」他承認道,「在你身上嗎?」

我把錢掏出來交給他。他把錢攤成扇形,用眼睛點了點,盡量不做得太明顯。

「你沒拿這裡的東西吧?伯尼,如果我們回報說這裡沒人,然後屋主又報案說有東西不見了,我們就會很難堪。」

我聳了聳肩。「你可以說在你們趕到之前,我就已經不見了。」我說,「不過不用那麼麻煩,雷,我沒找到什麼可偷的。我剛到這裡,除了這張桌子什麼也沒碰過。」

「我們可以搜他啊。」羅倫建議道。我和雷都瞪了他一眼,目光冷峻,他的臉一下子紅了。「這只是一種可能性嘛。」他說。

我問他是什麼星座的。

「處女座。」他說。

「應該和金牛座相處得不錯啊。」

「兩個都是土象星座,」他說,「都很穩定。」

「應該是這樣。」

「你對星座也有興趣?」

「一般而已。」

「談起星座,我想我們應該可以聊很久,雷是射手座的。」

「哦,好了。」雷又看了一眼鈔票,微微聳了聳肩,很快地把鈔票折好,替它們在口袋裡找到一個舒適的家。羅倫瞧著他,眼神不無疑惑,他知道他也會有一份,但總是——

雷開始咬指甲了。「你是從哪裡混進來的?逃生梯?」

「前門。」

「從前門大搖大擺地進來?這些門房還真能幹。」

「這幢公寓很大。」

「也沒有那麼大吧。你看看這裡,東城的人用的東西就這麼漂亮,還有衣服。我住在西區,就只穿牛仔褲。我想你還提著手提箱吧?」

「沒有。」我指了指我的購物袋,「就那個!」

「比手提箱還好。你就拿著購物袋再從前門出去吧。等一等,」他的眉頭皺起來了,「我們先走,我更喜歡這樣,否則很難解釋為什麼我們倆在這裡折騰了那麼久,啰里啰唆的。不過,你別在我們走了之後又偷雞摸狗。」

「這裡有什麼好拿的?」我說。

「我要你親口承諾。」

我強忍笑意,嚴肅地說:「我保證。」

「你過三分鐘再走,不要再回頭,也別在附近閑晃,伯尼。」

「不會的。」

「那好。」雷說著轉身往門口走去,但是羅倫·克萊默卻說他要去上廁所。「天哪!」雷說。

羅倫說:「伯尼,你知道廁所在哪兒嗎?」

「這下被你問住了。」我說,「還真不知道。」

「啊?」

「我沒離開過這張桌子。」我說,「我想廁所應該在後面吧。」

羅倫到後面找廁所去了,雷站在原地不住地搖頭。我問他跟羅倫搭檔多長時間了,他說:「太久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不是個壞孩子,伯尼。」

「就是好像好得過頭了。」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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