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第八洞,標準桿又是四桿,球道沿著那塊樹林地的另一側延伸,跟第七洞剛好反向。趁那三個蹩腳球員走向果嶺時,凱勒抄快捷方式穿過樹林,等他們三個出現在第八洞開球區時,他已經替自己找了個好位置了。

這回首先開球的是惠勒,凱勒打起精神,期望他能打個右曲球,這回的樹林又是在球員的右邊,而惠勒又再一度無法配合。球沒打到球道上,但離得不遠,一路往下滾,最後停在左側的短草區,離凱勒很遠。

下一個球員開球,他的名字凱勒一直沒聽到,他打出一個左曲球,比惠勒還要更左邊一點,落到長草區。然後艾迪打出一個完美的右曲球,落入右邊的樹林,球停下時,離凱勒的藏身之處只有幾步遠。

這傢伙簡直就是希望被宰掉。要是凱勒不殺他,簡直像是對不起自己。

凱勒後退,設法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在電影里,處在他這個情況的人最後總會踏到一根樹枝,所有人聽了都豎起耳朵。凱勒踏到好多樹枝,因為實在無法避免,但根本沒人注意到。

這回艾迪毫無困難就找到他的球,而且曉得要打安全球,把球給打回球道上。凱勒拿出球場地圖,琢磨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第九洞的標準桿是三桿,關鍵在於安全上果嶺,途中不要落入水障礙區。附近沒有地方讓凱勒躲,除非他帶著氧氣設備潛到水裡。他從地圖上看得出來,第十洞也同樣缺乏適合的掩蔽,所以他直接來到第十一洞,剛好碰到另一組上了年紀的生意人穿得花里胡哨,正以各式各樣的方式打不進洞里。

他等著,下一組開球的是四人組。他很好奇,如果惠勒和他的哥兒們決定不打後九洞的話,那他該怎麼辦?

的確有可能,據他猜想,他們現在正在俱樂部會所休息,彼此調侃著,重溫他們慘不忍睹的前九洞——你還會以為他們應該會很想忘記才對。然後在酒吧喝兩輪酒,跟其他俱樂部會員聊幾句,社交一下,足以讓他們的俱樂部會員資格值回票價。

他很好奇,要多久才能判定自己已經失去機會了?若是如此,接下來他該怎麼辦?

他溫習手上各個可能的行動方案,卻找不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到最後他已經規划起一些長期方案,要待在俄勒岡州兩星期。然後他看了一眼開球區,開心不已地看到了紫色長褲和鮮黃色襯衫。

首先開球的是艾迪,顯然他設法贏了前一洞。他一揮杆,球飛到球道中央,下一個開球的大家好像喊他里奇,他開球也把球送到球道中央。然後令人發狂的是,惠勒也一樣,他每次開球,從來就沒能讓球飛到凱勒附近。

一找到機會,凱勒就趕緊前往下一洞。

第十二洞的球道兩側都是長草區。凱勒不得不用猜的,結果猜錯了。他推論,球技欠佳的高爾夫球員比較常打右曲球而非左曲球,所以他挑了球員右邊的樹林,而里奇和艾迪的確擊出了右曲球,艾迪的球還正好飛到樹林裡面。但氣死人的是,惠勒開球卻打成了左曲球,掉進了對面的樹林里。他一個人獨自在那一邊,在樹林里尋找他的球,但凱勒則困在球道的這一邊。

到了第十三洞,球道兩邊的長草區都相當深,但沒有樹林可以躲藏。僅有的樹在開球區大約一百二十碼外,是一片闊葉樹雜林,在球道上延伸了二三十碼。從開球區,你有兩個選擇:你可以設法打出飛越那些樹的球,或者你可以打安全牌,從右邊繞過這個障礙區。

凱勒在樹叢間往外看。里奇和艾迪都走安全路線,開出的球沿著那叢樹的旁邊往右。惠勒則朝球道中央揮杆,一時之間,那顆球看起來就要飛過樹頂了。但卻在中間落下,擊中一棵樹,像顆石頭般落入障礙區正中央。

好極了。

凱勒等著,躲在讓人看不到的地方,憋著氣,好像肺部呼出或吸入的氣有可能壓過球車的引擎聲而被人聽到。他兩腳站穩了,感覺到那把轉輪手槍抵著他後腰那種舒適的壓力,然後無助地看著惠勒直接走向他球落下的地方,還有兩個球伴——里奇和艾迪,一左一右開著球車陪著他一起來。三個人的球車都停在一起,三個人一起下了車,尋找惠勒的球。

好吧,何不把他們三個都幹掉?這樣就能登上報紙頭版,「三名商業界領袖在玫瑰丘中彈身亡」。要殺掉這三個人能有多難?他可以走到他們面前,不會引起任何人的猜疑,如果他子彈提前用光了,好吧,五號鐵杆應該可以搞定。

但他只是站在那兒,看著惠勒找到他的球,然後打了三桿才脫離了那片樹林。

十四、十五、十六。這三洞全都落空了,凱勒猜想,第十七洞是他最後的機會。第十八洞有沙坑障礙區,沒有樹林讓他躲。所以他如果不能在第十七洞交上好運,唯一的機會就是跟著惠勒到更衣室去,在淋浴間把他給溺死。

或者他可以忘掉整件事算了。

這個主意有什麼不好嗎?他殺了惠勒,又不能領到什麼酬勞。這件差事沒有僱主,如果他失敗了,不必退回訂金;如果事情辦成了,也沒有尾款可收。做這件事是為了他和桃兒,這件事是要報仇,這件事是要扳回比分。

但比分有必要扳回嗎?

他不認識本傑明·惠勒,而且惠勒也不認識他,根本不會認出他來,可能連他名字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八成也不會記得。惠勒利用了他,把凱勒人生的一切奪走了,或至少當時看起來是這樣。但現在桃兒又復活了,凱勒也又成為百萬富翁了,他甚至還拿回了他的郵票收藏——或者要等他到阿爾巴尼拿回來才算。他的公寓沒了,他在紐約的生活結束了,而且他再也無法使用他出生時的那個姓名了,但這些他可以接受,不是嗎?

為什麼,既然他現在已經接受了,而且也活得很舒服。他喜歡新奧爾良的程度,就像喜歡紐約一樣,他有份喜歡的工作,而且比起在全國跑來跑去殺人,現在的工作要輕鬆得多。比方說,在鋪了一整天的木頭地板後,他從來不會覺得有必要在心裡把白天工作的影像縮小,轉為灰色,從記憶中去除掉。他有個女朋友,很好相處,同時又讓他覺得很刺激。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丟下這個沒有意義的復仇行動,回到她身邊,當尼古拉斯·愛德華茲,過他的新人生。

惠勒贏了上一洞,於是第一個開球。凱勒等在右邊的樹林里,惠勒還真的把球打向他的方向,但那是個太偏的右曲球,最後落在長草區,離樹林和茂密的灌木叢還有十來碼。

接著輪到里奇開球,結果打得很好。球飛得很高,落到球道的左端,快到前兩個沙坑處。三個站在開球區的男子都看著那顆球飛行,但凱勒沒看,他趁這個機會跑出來,沖向惠勒的那顆球,撿起來,然後又跑回樹林中。

他停下來,靠著一棵樹榦喘氣。他們其中一個都可能看到他,只要朝他的方向瞥一眼就行,但如果他們看到了,應該就會喊出聲才對。他冒險看了一眼,他們三個還在開球區,艾迪把一根球杆放回球袋內,拿出另外一根,然後又如常在旁邊先進行幾次揮杆練習,這才走向球。凱勒無聲哀求他不要也打個右曲球,結果也的確沒有,他打出一個無傷的滾地球,往前滾到球道中央。

三個人都走向艾迪的球,等著他朝旗杆的方向再打個兩三百碼。然後他和里奇走向各自的球,而惠勒則開著車直奔他剛剛看到球落下的地方。

球不在那裡,惠勒繞著圈子走,困惑極了。照理說他會想到進樹林里找,但他已經看到球落地的地方,該死,所以他只會在外頭找。

凱勒壓低聲音說:「嘿,老兄。你是在找這個嗎?」

惠勒抬頭,凱勒比劃著示意他過來。其他人有可能看到他嗎?無所謂了,他們都在看著另一個方向,但他還是往自己的左邊移動,好讓一棵樹擋在他和那兩個人之間,這樣比較保險。

他說:「那球擊中一顆石頭,像只受驚的兔子跳起來。就在這裡。」

「我根本想不到要去那邊找的,」惠勒說,「我欠你一次。」

「我想也是。」

「怎麼說?」

「等一下,」凱勒說,「我是不是認識你?你不是本傑明·惠勒嗎?」

惠勒露出承認的微笑。然後皺起眉頭。「你看起來很眼熟,」他說,「我認識你嗎?」

「不算是,」凱勒說,伸手去抓他,「不過你可以叫我艾爾。」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