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你知道我原先擔心什麼嗎?我怕我不記得該怎麼做了。」

「那看來你都想起來了,」他說,「好一陣子沒做了,對吧?」

「好多年了。」

「我也一樣。」

「啊,少來,」她說,「你,跑遍全國,到處冒險犯難不是嗎?」

「我最近的確是跑來跑去,但唯一跟我講過話的女人,是問我要不要點大號薯條。想想如果在餐廳里這麼問你,『先生,你的紅酒燉雞要大號的嗎?』」

「可是在得梅因的事情之前,」她說,「我敢說你每個港口都有個姑娘。」

「才不呢。我一直在回想我上次是什麼時候做……那個。我只能告訴你,那是很久以前了。」

「我爸問我,我們是不是一起睡覺。」

「剛剛嗎?」

「不,剛剛他睡得好沉,動都沒動。我想露西爾讓他喝了MakerlsMark牌波本威士忌了。醫師不希望他喝酒,也不希望他抽煙,我想能有什麼差別呢?不,他是前兩天問我的。『你跟那英俊小夥子睡在一起吧,親愛的?』對我爸來說,你還是個小夥子呢,雖然我把你頭髮弄得那麼老氣。」

「他也問過我。」

「不會吧!」

「你第一次讓我單獨留在家裡陪他那回。他就直接問我是不是跟你睡覺。」

「我不懂我幹嘛會覺得意外。他就是這樣沒錯。結果你怎麼說?」

「當然說我沒有啊。有什麼好笑的?」

「這個嘛,我不是這麼告訴他的。」

他撐起一肘,身子側過來瞪著她。「你為什麼要……」

「因為我不想告訴他這樣,過兩天又得去跟他講是那樣。啊,少來,別說你沒想到我們最後會上床。」

「唔,我是抱著期望。」

「『唔,我是抱著期望。』你找我出去吃晚飯時,一定心裡就想到了。」

「到那個時候,」他說,「我已經抱著很高的期望了。」

「剛認識你的第一天晚上,我還怕你會採取行動。我開口邀你來這裡住,然後才想到你可能以為我要的不光是這樣。那可真是我當時最不想要的。」

「你才剛在公園碰到那樣的事情哎,我怎麼都不可能想要那樣的。」

「我當時唯一想要的,」她說,「就是幫我救命恩人一個忙。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唔,當時我沒有意識到這個。但回想起來,如果你不是長得很帥,我也不會把你拖回家。」

「很帥?」

「還有滿頭亂糟糟的深色頭髮。別擔心,你現在更帥了。」她伸手撫梳著他的頭髮。「只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叫你。」

「喔。」

「我知道你的名字,或至少是他們登在報上的名字。但我從沒喊過你的名字,或問起該怎麼喊你,因為有時旁邊有其他人,我不想說錯話。而且你還提到要弄一套新的身份證明。」

「是啊,我想先從這個開始。」

「唔,你不曉得新的名字會是什麼,對吧?所以我想等到你曉得,再開始喊你新的名字。」

「這樣很合理。」

「可是在親密的時候,有個名字可以喊你的話,那就太美了。」她說。「之前有一刻你喊我的名字,我不得不說,讓我有點激動。」

「茱莉亞。」他說。

「如果在適當的時刻說,感覺會更好。總之,我不知道在那種時候要怎麼喊你。我想我可以試試看用法文說親愛的,不過這好像太平常了。」

「凱勒,」他說,「你可以喊我凱勒。」

早上他把自己的車開出車庫,去拜訪了幾個墓園,直到找到一塊墓碑,上頭提供了他一個男性小孩的姓名,死於四十五年前的嬰兒期。他抄下名字和出生日期,次日他就到市中心去,問了路,找到了數據記錄局。

「一切都得換新,」他告訴那名職員,「我本來在聖柏納教堂區有這麼一棟小房子,所以發生了什麼事,還需要我告訴你嗎?」

「我敢說你失去了一切。」那女人說。

「我先去了蓋維斯頓,」他說,「然後北上到阿圖納投靠我妹妹。那是在賓州。」

「我好像聽過阿圖納。那裡不錯吧?」

「唔,我想還可以吧,」他說,「不過能回家真好。」

「回家什麼都好啊,」她同意,「現在麻煩你給我姓名和出生日期。啊,你全寫下來了,不是嗎?那就省得我還要問你怎麼拼,不過你這名字尼古拉斯·愛德華茲(Nicholas Edwards),大概也不會有別的拼法了。」

他帶著一份尼古拉斯·愛德華茲的出生證明回家,到了那個周末,他已經通過考試,拿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駕駛執照。他算了一下自己還剩多少現金,拿一半去銀行開戶存款,以他的駕照當身份證件。他又去新奧爾良郵局總局,那裡一名職員給了他申請護照的表格,他填了一份寄出去,連同一張匯票和必須附上的兩張照片,寄到華盛頓的辦公室去。

「尼克(Nick)?」茱莉亞說,看看他的臉,又看看駕照上他的照片,然後又回去看他的臉。「或者你比較喜歡正式的尼古拉斯?」

「我的朋友都喊我愛德華茲先生。」

「我想我會跟人介紹說你是尼克,」她說,「因為反正大家大概都會這樣喊你。不過我會是個例外,喊你尼古拉斯。」

「隨你吧。」

「那就隨我了。」她說,然後攬住他的手臂。「可是我們在樓上的時候,」她說,「我還是要繼續喊你凱勒。」

她每天晚上都跟他上樓,然後回到她一樓書房的床上,免得萬一夜裡她父親需要她。兩個人嘴巴都說很遺憾必須分床睡,但進一步想過之後,凱勒明白自己倒也很高興獨自醒來。他有個感覺,茱莉亞八成也有同樣的想法。

有天夜裡,他們做愛完畢、但她還沒溜下床時,他提起一件他心裡想了好幾天的事情。「我的錢愈來愈少了,」他說,「我花得不多,但一直沒有進賬,剩下的也花不了多久了。」

她說她還有一點錢,然後他說那不是重點。他向來能養活自己,要他靠別人也不會自在的。她問他昨天在前院割草,就是因為這個嗎?

「不,我剛好去車上拿東西。」那把槍,一直還放在置物匣里,他昨天終於拿出來,改放到他的衣櫥抽屜里。「剛好看到了割草機,而且稍早我注意到那些草太長,所以我就去割草了。一個撐著鋁製助行器的老頭站在那邊看了我幾分鐘,然後問我割這草收多少錢。我說你們家沒付我一毛錢,可是我可以跟屋裡的女士睡覺。」

「你沒這麼告訴他,對吧?這全是你編出來的。」

「這個嘛,不是全部。我真割了草啊。」

「那利奧尼達斯先生有停下來看你嗎?」

「沒有,不過我看到他在附近,於是把他加進故事中。」

「嗯,挑他很完美,因為他會告訴他太太,而他太太會到處廣播,你還沒把割草機放回車庫之前,半個新奧爾良的人都會知道了。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凱勒?」

「啊,你會想到辦法的。」他說。

到了早上,她替他倒了咖啡,然後說:「我一直在想。我想你該做的,就是找個工作。」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你不會找工作?」

「我沒真正找過。」

「你從來沒有……」

「我收回。我上高中時,替某個老先生工作過,有人會雇他去清掉家裡閣樓和地下室的雜物,但他把那些雜物賣掉所賺的錢還更多。當時我是他的助手。」

「那之後呢?」

「之後,我所做的工作和我替他們工作的人,都不必用到社會保險卡。順便說一聲,尼克·愛德華茲申請了一張社會保險卡,應該這幾天就會寄到了。」

她想了一會兒。「這陣子城裡有很多工作,」她說,「你會做營造方面的活兒嗎?」

「你指的是比方蓋房子?」

「或許技術不那麼高端的。跟著一組人做,整修或改建。架設干牆板、填泥料、粉刷,還有打磨地板。」

「或許吧,」他說,「我想做這類事情,應該不需要什麼工程學的畢業證書吧,但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做,大概就不行了。」

「就說你好一陣子沒做了,所以技術有點生疏了。」

「聽起來不錯。」

「而且這裡的方法,跟你以前家鄉那邊不太一樣。」

「這也不錯。你自己編故事的本領也不差嘛,茱莉亞小姐。」

「如果我做得不錯,」她說,「他們就會讓我跟園丁睡覺。我想我該去打幾個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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