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凱勒本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睡在那對狗男女躺過的床單上,但結果不必。這個房間有兩張雙人床,他們只用過一張——而且從證據看來,用得還真徹底。凱勒把這張床的床罩拉上,掀開另一張沒用過的床單。他先去沖了個澡,然後鑽進床單里,閉上眼睛。他在門把上掛了「請勿打擾」的牌子,但他記得鎖上門以防外面能打開嗎?他努力回想,覺得自己應該去檢查一下,但接下來就睡著了。

他在清潔工開始打掃前就醒了。又沖了個澡,颳了鬍子,換上乾淨的衣服。他旅行箱里還剩一件乾淨的內褲,以及一雙乾淨的襪子,之後他就得開始回頭穿髒的,因為他沒錢洗衣服或買新的。

他有兩百五十萬元拿去投資了,卻買不起內褲。

沒有人會來這個房間采指紋,但他出於習慣還是擦了一遍。回到車上,他吃掉了最後一個漢堡,又喝了點礦泉水,假裝自己吃了頓豐盛的早餐。他把冷掉的薯條和黏稠得發硬的奶昔都扔了。

他發動車子,檢查了一下油表。他很快就得再加油了,他想他還可以擠出二十元來。

乍看之下,他不太確定這家加油站是否營業,搞不好根本就倒閉了。基本的格局很制式,一個小小的便利商店,門前兩個加油泵,一側有個打氣軟管和公用電話。唯一看得到的車子,就是加油站後方停著的一輛拖吊車。

裡頭有人嗎?凱勒停在加油泵前,那裡掛著一個自製的牌子,指示顧客不論用信用卡或現金,都要先到裡頭去登記。凱勒覺得不太對勁,考慮要開到下一個加油站,但之前他已經兩次路過加油站都沒停,實在沒把握能撐到下一個加油站。

他拍拍頭髮,壓平了,穿上他的外套,確定手槍插在後腰。為什麼那對在汽車旅館偷情的男女除了那些髒兮兮的床單之外,不留給他一點有用的東西呢?比方說一頂棒球帽,或一瓶染髮劑,或幾百元現金,或是幾張能用的信用卡?

凱勒手裡拿著二十元,走進門內。櫃檯後面是個矮壯的男子,前額很寬,鼻子至少被打斷過一次。棒球帽底下的鐵灰色頭髮剪得很短,短得可以去參加新兵訓練營了,球帽上綉著卡通片《辛普森一家》里的人物荷馬·辛普森,手裡還舉著一杯啤酒。那男子正在看雜誌,凱勒敢打賭絕對不會是《肥皂劇文摘》。而且這本雜誌似乎不像那女孩手上的那麼吸引人,因為凱勒還沒開口把錢放在櫃檯上,那男子就抬頭看著他。

「能為您效勞嗎?」

「二十元普通汽油。」凱勒說,把鈔票遞給他。

「稍等一下。」凱勒才剛轉身,那男子開口了。凱勒又轉回頭,那男子仔細端詳了一下那張二十元。老天,那張鈔票有問題嗎?

「最近常拿到假鈔,」那名男子說,「不過這張看起來是真的。」

凱勒真想說這張是他印的,但沒把握這男子是否聽得懂這個笑話。「我剛從提款機領出來的。」他說。

「應該沒錯吧。」

愛疑心的老混蛋。凱勒說:「唔,如果都沒問題的話。」然後又再度要朝門外走,但走到一半,又被那男子叫住了。

「不,站在那兒別動,小子。慢慢轉過來,聽到沒?」

凱勒轉身,不太意外地看到那男子手上握著一把槍。是自動手槍,凱勒覺得簡直像一管大炮。

「我不太會記人名,」那男子說,「不過你好像是那個用了好幾個名字的逃犯,搞不好那些名字全是假的。兩手舉起來,聽懂沒?」

「你弄錯了。」凱勒說。

「小子,你的照片登得到處都是。我不太會記名字,但是我很會記臉。我敢說你的賞金很高。」

「老天,」凱勒說,「你以為我是那個混蛋,殺了衣阿華州那個人。」

「射殺了那個拽得要命的黑鬼,」那人說,「唔,如果你非得朝誰開槍,我不反對你挑這個人。但這不表示上帝給你殺人的權利。」

「我知道我長得像他,」凱勒說,「你不是第一個認錯的人,可是我不是他,我可以證明。」

「你那套話省下來告訴警察,行嗎?」然後他沒拿槍的那隻手朝電話伸去。

「我不是他,我發誓。」凱勒說。

「我剛剛是怎麼說的?你想解釋的話,那些有警徽的人會很樂意聽你講的。」

「我在躲警察,」凱勒說,「不過是因為別的事情。」

「怎麼說?」

「贍養費和子女教育費。長話短說,我老婆是個出軌的賤人,那個孩子根本不是我的,我們甚至驗過DNA證明了,但法庭還是判我得養他。」

「你的律師一定很爛。」

「老兄,讓我證明給你看,好嗎?我現在只是要伸手掏口袋,好嗎?」

然後沒等對方答應,他就抽出槍來,趁那傢伙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之前,朝他胸部開了兩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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