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部 笑鬧中的真智慧-9

教授鼓手上舞台

我曾經教過一系列的物理課程,阿狄生-韋斯理(Addison-Wesley)出版公司要將它編成一本書。有一次吃午飯時,我們談起這本書的封面應該畫些什麼。我覺得,既然這些課程是真實物理世界和數學的混合體,那麼封面可以用一個鼓為背景,上面畫些數學圖形——一些圓圈、線等,用以代表鼓面振動時的靜止點。我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尤其是書裡頭也有討論到鼓面振動這個問題。

書出版時,封面是很簡單的一大片紅色,但不知怎的,在序言里卻有一張我在打鼓的照片。我想他們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他們以為「作者希望書里有張打鼓的圖片」。

總之,每個人都很好奇,為什麼那套《費曼物理學》(Feynmaures)的序言里。會有張我在打鼓的照片?因為鼓上又沒有什麼數學圖形把我的想法表達清楚(不錯,我很喜歡打鼓,但那是另一回事)。

在羅沙拉摩斯時,工作壓力非常大,沒有什麼消遣,沒有電影院或什麼的。但我在那裡已廢棄不用的男童學校內,找到一些他們搜集回來的鼓——羅沙拉摩斯位於新墨西哥州,那裡多的是印第安人的村落。於是打鼓就成為我的消遣了——有時自己一個,有時候跟其他人一起——不過隨便弄些聲音,隨便打而已。我並不懂得什麼特殊的節奏,不過印第安人打鼓的節奏還蠻簡單的。那些鼓很不錯,我玩得很開心。

有時候我會把鼓帶到遠處森林裡,以免吵著別人,在那裡找根棒子擊鼓唱歌。記得有一次我圍繞著一棵樹,看著月亮,邊走邊打鼓,想像自己是個印第安人。

一天,有個傢伙跑來問我:「在感恩節的前後,你在森林裡打鼓嗎?」

「是呀,是我在打。」

「噢,那麼我太太說對了!」接著他告訴我這個故事:

有個晚上他聽到遠處有鼓聲,走到住在樓上的朋友那裡問,他的朋友也聽到了。記住,這些人全都來自美國東部,對印第安人一無所知。他們覺得很有趣:這些印第安人一定在舉行什麼慶典之類,兩個人便決定跑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路走,樂聲愈來愈大了,他們開始緊張起來。想到,印第安人可能派人放哨,防止外人干擾他們的慶典活動,於是他們趴下來,沿著小徑匍匐前進,直到鼓聲就在下個山丘後面。他們爬上山丘,很意外地發現那裡只有一個印第安人,獨自在進行他的慶典——圍著一棵樹跳舞,用根棒子打鼓,高聲念咒語。兩人慢慢後退,因為他們不想打擾他:這印第安人看來很像正在施展什麼法術。

回家後,他們把看到的情形告訴了他們的妻子,她們說:「噢,那一定是費曼——他很喜歡打鼓。」

「別胡說了!」他們說:「連費曼都不會那麼瘋狂!」

於是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他們在周圍打探那印第安人到底是誰。附近的保留區有一些印第安人到羅沙拉摩斯工作,其中一個是技術營區的技工;他們便問他看到的可能是誰。印第安人問了很多人,可是其他的印第安人全都不知道是誰;除了一個印第安人,因為沒有人能跟他講話。

這個印第安人很以本族為榮:他留著兩條垂到背後的大辮子,頭總是抬得高高的,走到哪裡都很有尊嚴的樣子,永遠單獨一個人,沒人能跟他講話。他太有威嚴了,根本沒人敢跑去問他任何東西。最後大家一致認定一定就是他了。

(當我發現他們認為我可能是那麼典型、那麼了不起的印第安人時,我覺得很高興,那真是一項榮譽。)而跑來問我的那個傢伙,只不過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罷了——作丈夫的總是喜歡證明他們妻子是錯的;但跟其他許多當丈夫的一樣,他發現他太太猜對了。

鼓藝日精

我的鼓打得愈來愈好了,有時候在一些聚會裡我也會表演一下。其實我也不曉得自己在打些什麼,只不過隨意弄些有節奏感的聲音出來而已,但我因此就有點名氣了。

羅沙拉摩斯的每個人都知道我喜歡打鼓。

戰爭結束後,我們全都要回到「文明世界」中去了,羅沙拉摩斯的人便笑我說,從此我就沒法打鼓了,因為那太吵了。也因為我快要到綺色佳的康奈爾大學當個有威嚴的教授,我便把在羅沙拉摩斯期間才買來的鼓又賣了。

接下來的暑假,我必須回到新墨西哥州去完成一些報告,在那裡又看到那些鼓。我再也忍不住了,於是又去買了一個鼓,我想:「這鼓帶回去,只是為了隨時可以看看它而已。」

我在康奈爾住在一個小公寓中。我把鼓放在那兒,完全作觀賞之用。但有一天,我真的手癢了,我跟自己說:

「這樣吧,我就很輕很小聲的……」

我坐下來,把鼓放在兩腿之間,用手指輕敲:卜卜卜,卜度、卜。然後又敲了幾下,聲音更大——畢竟這對我是很大的誘惑呢!我又更用力一點,最後電話鈴聲響起來。

「哈羅?」

「我是女房東。是你在那裡打鼓嗎?」

「是,很對不——」

「很好聽呢。我能不能到你那裡好好聽清楚一點?」

從那時起,每次我開始打鼓、女房東就會跑來。我重新獲得自由了,從此我就經常打鼓,快樂得不得了。

大約在同一時間,我認識了一位來自比屬剛果的女士,她送了我一些民族音樂的唱片。在當時來說,這類唱片是很稀罕的,全是些瓦圖西(watusi)及其他非洲部落的鼓樂。我真的很崇拜那些瓦圖西鼓手,也經常試著學他們的打法——我沒法打得很像,只不過希望聽來相似而已——但因此我也發明了很多其他的節奏。

有一個晚上,已經是深夜了,活動中心裡沒幾個人。

我拿起一個垃圾桶,把它翻過來敲打。樓下有個人跑上來說:「嘿!你會打鼓!」結果發現他是個打鼓高手,後來他還教我桑巴鼓。

音樂系裡有個傢伙搜集了很多非洲音樂,我經常跑到他家打鼓。他替我把鼓聲錄下來,然後在他舉行的聚會上,玩他稱之為「非洲抑或是綺色佳?」的遊戲。他會播放一些鼓樂,其他人就猜猜看音樂是「非洲製造」還是「綺色佳的土產?」由此可知,我那時候摹仿非洲音樂一定學得蠻像的。

知識分子味太濃

到加州理工學院之後,我經常到落日區閑逛。有一次,在一家夜總會裡來了一個阿爾及利亞的鼓樂團。領隊的是個大塊頭,名字叫尤哥努。他們只表演打擊樂,表演精彩極了。他們的副領隊對我特別好,還邀請我上台跟他們一起表演。於是我上台跟他們一起玩了一下。

我問尤哥努收不收學生,他說收;於是我就到尤哥努住的地方——靠近世紀大道,就是後來發生暴動的地點——跟他學打鼓。我們的課上得很沒效率:他經常拖拖拉拉,跟其他人講話,又被各種事情打斷。但如果進行順利時,我就學到很多東西,很令人興奮。

在尤哥努家附近的舞會,很少有白人參加,但事實上,那時的氣氛較今天還比較輕鬆。有一次他們舉辦打鼓比賽,獲得的名次並不怎麼好。他們說我的鼓聲「知識分子味太濃」了,而他們的鼓聲則比較有韻律感。

有一次,我接到一通語氣嚴肅的電話。

「哈羅。」

「我叫托魯布烈治(Tre),是理工學校的校長。」理工學校是一家很小的私立學校,位於加州理工學院的對街。托魯布烈治繼續用他那正式的聲音說:「這裡有你的朋友,想跟你說話。」

「好吧。」

「哈羅,狄克。」是尤哥努!原來理工學校校長只是裝的,他並不那麼嚴肅,事實上還幽默得很。尤哥努正在這學校進行訪問,彈奏音樂給學生聽,而他想請我過去跟他同台表演。於是我們便一起為這些小孩表演打鼓:我玩桑巴鼓(鼓就放在我辦公室內),他打他的探巴大鼓。

尤哥努經常都到各學校拜訪,向學生講非洲鼓、它們的意義以及介紹非洲音樂。他很有魅力、笑容可掬,是個很好、很好的人。而他的鼓聲精彩極了,他還灌了唱片呢。

當時他在學醫科,大戰開始時(還是之前?)他回了阿爾及利亞;我也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

尤哥努離開之後,我再沒怎麼打鼓了,除了偶爾在聚會上表演一兩下。有一次在雷頓(Robert Leighton) 家吃晚飯,他的小孩瑞夫和另一個朋友問我要不要打鼓。我以為他們是要我表演獨奏,便說不要。但他們開始在家裡木桌上敲起來,我的手也癢起來了;我也提了張木桌,我們三個人就用這些小木桌玩了很久,弄出許多很有趣的聲音來。

瑞夫和他的朋友魯替梭沙都很喜歡打鼓,我們便開始每星期聚會,舒散身心,研究一些節奏和韻律。他們兩人可真的是音樂家,瑞夫玩鋼琴,魯替梭沙奏大提琴。我只會敲些有節奏感的東西,完全不懂什麼音樂,我只是照音符敲而已。但我們編出了很多很好聽的節奏,還到一些中學裡表演。我們也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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