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我得提醒你們,」雷·格魯利奧說,「斯卡德先生之所以坐在這裡,完全出自於他自己的意願,他只回答我要他回答的問題。」

「這就是他媽的什麼也不說的意思。」喬治·威斯特說。

事實證明這句話幾乎是一語成讖。房間里擠著半打警察。喬·德金和喬治·威斯特,還有兩名布魯克林刑事組的警員,此外還有兩個沒人告訴我他們是幹什麼的,我倒是不怎麼在意是何許人,因為他們所能做的只是呆坐在那裡,聽我講寥寥幾句完全詞不達意的話。

儘管如此,問題仍然沒完沒了,他們想知道我到底知道奇爾頓·珀維斯多少,因為根據可靠消息和綜合判斷,他們將此人與吉姆·費伯的謀殺案聯繫起來。這就是說,某個線民還真提供了頗為準確的信息。但他們沒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該線民的話,甚至,到目前為止,他們也還沒找任何一個案發當時幸運熊貓里的目擊證人去看珀維斯的屍體,確認他就是開槍的兇手。

不可能幫他們弄清楚這一點,我想這是他們自己的錯,如果他們能正確使用目擊證人,很容易就能得到所要的東西。

也許房間里那兩個或其中一個來歷不明的警察便是來自布朗克斯,因為他們問的全是湯姆·希尼和瑪麗·艾琳·拉弗蒂的事,我現在才知道就是湯姆房東太太的名字。他們告訴我,湯姆中的子彈來自兩把不同的槍,經過彈道檢驗發現皆和他們目前偵查中的其他殺人案不符,只有其中一發子彈和一九九五年蘇荷區某具屍體中挖出的彈頭一致。一九九五年這幾個傢伙幾乎都還蹲在阿提加監獄中,我想,原因在於這把槍有著一長段滄桑史。

他們問他們的,我的確等於什麼也沒回答,事實上我也根本就沒費心思在這上頭,我只是坐在這裡,眼睛看著雷,他點頭我才張嘴,而且他點頭的次數寥寥可數。

我估計大約耗了一個小時,威斯特開始惱火起來,說了幾句難聽的話,雷早就等著了。「夠了,」他說著站了起來,「我們該走了。」

「你們不可以這樣。」喬說。

「哦,真的嗎?那你看著好了。」

「親你的執照一下,跟它說再見吧,」威斯特說,「我文件就放在桌子里,從州里下來的吊銷你執照的正式公文,你們這樣就讓這事變得很簡單,你們一走出門,我就把空白的部分填好,馬上寄送出去。」

「那就會有一場正式審訊,你也一定會接到傳票。我知道你們警察最愛這一套,等這些屁事搞完,他自然會拿回執照,而且還附帶一堆報紙的宣傳吹噓,馬上讓他成為一名英雄。」

「他怎麼看也不像個英雄,」喬開口了,「他看來倒像個他媽的罪犯,就這麼多了沒別的,而且你越看他越覺得是這種德性。」

「到此為止。」雷說。

「不,不會到此為止,離到此為止還早著呢,馬修,你他媽的搞什麼?你會丟了執照的,真的。」

我說:「你知道嗎?我根本不在乎丟不丟。」

「別說任何一個字。」雷說。

「不,」我說,「我還得多講兩個字,我這些話同時對你也對他們說,他們怎麼做由他們,如果州政府決定收回執照,那很好,你可能可以抗辯,也可能會打贏,但這不值得如此費事。」

「你他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喬說。

「我只知道我沒執照過了二十多年,」我說,「我不明白的只有他媽的我為什麼忽然認為我需要這張紙。也許有它比沒它讓我多掙兩個錢吧,但錢我一向夠花。我沒少吃過一頓,而且我還喝酒那會兒,也從沒缺過再喝一杯的錢,你要搞掉我的執照是嗎?悉聽尊便,你他媽的還以為我在乎這個?」

我們走出分局,下了台階,離開警察的聽力範圍之後,雷說:「他們要弄掉你的執照,我會負責要回來,毫無困難。」

「不了,」我說,「謝謝,我剛剛不是衝動,我是認真的,執照我們就讓它去吧,讓它去他媽的去吧。」

「首先,你根本就不需要,」埃萊娜跟我說,「有什麼用,就因為你可以多接幾名律師的案子嗎?他們會因為這樣把錢算多一點嗎?見鬼。」

「我正是這麼想的。」

「何況,」她說,「我們知道你拿執照的真正原因,你想讓人看起來體面些,但所有那些站黃磚小道的小姐也都想這樣。寶貝,你知道你一直就很體面,現在也一樣。」

「不,」我說,「我沒有,現在也還沒有,但有無執照根本改變不了這個。」

講到這裡應該結束了,但故事還有一點點尾巴,就像所有的事情一樣,要等到一切都結束了,那才真的是結束。

這些事全都發生在九月,到十月中旬,我們接到一張聖誕卡,回信地址是斯塔騰島,卡上以「日日平安快樂」代替了尋常的「聖誕快樂」。毫無疑問,這不同於他上回送給猶太素食女郎的一條大火腿,卡片上,就在那堆印好的祝賀的陳詞濫調下面,他寫著,「上帝愛你們兩位,」簽名是「米克」。

埃萊娜說,她發誓他簽的是邁克爾·F·巴盧神父。我說他是和帖撒羅尼迦弟兄在一起,可不是耶穌會。她說,還不都一樣,異教徒就是異教徒。

然後就到今年四月底了,TJ說他剛剛路過葛洛根,看到一個蠢貨站在門口,一群建築工人正在拚命幹活。我說,很清楚,終於有個高麗棒子來接手賣青菜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電話響了,埃萊娜接起來,衝過來告訴我,說我一定猜不到是誰。

「我打賭一定是米克神父。」我說。

「哦,耶穌基督,」她說,「是不是你跟他經常在一起,你也被傳染了他的第二種視覺?」

「蒙主聖恩。」我說。

我接起電話,他邀我過去,看看事情進行得如何。「當然不可能弄得跟以前一模一樣,」他說,「而且還有一堆彈孔要補,但他們應該就讓這些留著,對他們而言,這是歷史。」

我衝過去,依我看這些工人十分稱職,復原工作幾乎完美。我說,這意思是又要重操舊業了。

「沒錯。」他說。

「你說你會一直待下去,除非他們趕你走。」

「哦,這個,他們絕不會這麼做的,一輩子也不會,」他又喝了一口銀質小扁瓶里的酒,「他們是非常好的人,」他說,「我這輩子所見過的最好的人,正因為他們這麼好,才讓我有機會慢慢發現,我不是屬於那個地方的人。我有些希望自己是,但我真的不是,是他們讓我自己看到這些的。」

「所以現在你在這裡。」

「所以我在這裡,」他點頭同意,「而且很開心能回來,你看到我也很開心嗎?」

「當然他媽的開心,」我說,「埃萊娜也是,我們想念你。」

他的故事,就像我打開頭說的,他的,而不是我的故事,但你怎麼可能讓他開口講出來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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