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我站在屋子後面,牆上有個大金屬盒子,盒子門此刻被我打開來了,我抓著主電流斷電器的把手,身子儘可能的往左傾,以便看到米克所站的屋子一角。他已穿上他父親的圍裙,我努力想說服他別這樣,這讓他成為一個醒目的槍靶子,但他不聽。這時,他做了個手勢,我一用力拉下把手,切斷了整座農莊的電源。

屋子瞬間黑了下來,當然,也安靜了下來。安靜只持續了一兩秒,但米克已開始行動了,他點燃了汽油彈酒瓶上的碎布芯子,投擲過去,又衝到右手邊十碼處,點燃另一瓶,同樣扔了出去。

屋子裡,聲音瞬間爆裂開來。人們叫喊著,互相叫著,黑暗中儘是桌椅翻倒以及碰撞到牆壁的混雜聲音,我回頭跑了幾碼,到我放置汽油彈酒瓶之處,劃亮火柴,點燃了瓶上的破布芯子,對著一樓窗子扔進去,在玻璃匡啷的粉碎聲中,酒瓶鑽了進去,接著是一聲爆炸,我看見窗內的火蔓延開來。

屋子正面也傳來同樣的爆炸聲,裡面的呼叫聲更高更急切。我把我手邊還剩的兩瓶都點著了,一個送進二樓的一扇窗子,另一個在我對準後門時,正好有人拼了命想把門打開,於是,它便在門口走道上爆了開來,烈焰如花盛放。

我再次抽身回頭,聽到屋子正面響起了槍聲,同時,後頭一扇窗子出現了一個人影,我立刻開火射擊。對方在朝著我這方向隨意開了兩槍之後,從窗口退了回去。

我立刻起身,跑到一個有利的位置守著。從這裡我既可看到屋子正面的情況,又可以完全控制住後門。一顆子彈從我頭頂上呼嘯而過,我趕忙朝地上一趴,順勢一個翻滾,反擊回去。我沒打中什麼,除非你認為打中屋子也算。

現在,火勢已經不可收拾了,樓上樓下每個可見的角落都是噬人的火焰。忽然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或應該說是破裂之聲,二樓側邊的一扇窗子應聲碎裂。有人衝出到陽台上,我快步繞過屋角,並一邊開槍射擊;對方一邊還擊,一邊攀過陽台欄杆往樓底跳下來,他跛了一隻腳,我心想,那晚攔我路的人是他而不是那名死掉的哨兵嗎?還是說他跛腳是因為從陽台跳下來剛摔傷的?

我雙手握槍,一扣扳機,但擊錘咔嗒一聲只擊在空彈筒上。我把左輪扔了,從背後拔出安迪的九〇自動,這一瞬間他看到我了,立刻打了兩槍過來,其中一發擊中我右側鎖骨下方,背心擋住了子彈,但強大的衝擊力打得我失去平衡,我穩住自己,瞄準,扣扳機,又什麼也沒發生,我的拇指摸到了保險,打開來,再次瞄準,開火,這回他用力抓著胸膛,晃了一下,終於跌倒在地上。我等了一下,發現他不動了,這才跑上前去,在他腦袋上補了一槍。

左輪剛剛被我扔了,我回頭找到它,甩開彈筒,從外套口袋摸出新子彈重新填裝,就在我剛裝好子彈並把彈筒甩回原位時,後門終於被成功沖開,一個人影穿過火焰沖了出來。

是唐尼·斯卡佐,他手上拿著某種自動武器,一陣盲目掃射,但他沒看見我,子彈更不知道打到哪裡去了。我瞄準他,開火,但沒打中,他大叫一聲,槍口調過來對著我,但匆忙之下射高了,我穩住槍,射中他的肩膀,他鬼哭狼嚎般地叫了起來,一轉身,好像想朝屋裡躲,但門廊已是一片火海了,他只好再調頭回來,一隻手臂垂著,槍支極彆扭地換到了左手。我開槍沒中,再開槍,這回子彈進了他肚子里,在肚臍和鼠蹊之間,他又大叫一聲,抓著自己倒了下來。我想起上次讓他逃走的情景,跑到他跟前,他瞪著我,我這回多送了他兩槍,他完蛋了。

現在沒必要再守著後門了,因為再沒有人能穿過後門的火海出來,我從屋子右側繞過去,找尋米克,白花花的屠夫圍裙讓我一眼便看到了他,如今我們兩人都把火力集中於這幢烈火農莊的正面,但我們各據一頭,成犄角之勢。

對方從窗子射擊,米克對著子彈出處還擊,裡面又一聲巨響,似乎是從二樓傳來的,一根屋樑垮了下來,屋頂也塌了一大片,大概是這樣。然後,聲音停了一下,馬上,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出現在一樓陽台,其中一個撞破前門,緊接著另一個擊碎殘破的窗子,從窗檯跨了出來。

其中一個我沒見過,他留著馬尾辮,像過去的鄉村歌手,還蓄了遊艇上賭徒才有的鬍髭,雙手各持一把手槍,輪流開火。我不知道他射向哪裡,甚至我不認為他眼睛是睜著的。他就這樣傻站在那裡,胡亂開槍,我給了他一槍,沒中,米克開了兩槍,中了,這傢伙翻身向後,又穿過窗子摔回窗子後的火焰里去了。

另一個是月亮加夫特。

我之前沒見過他,但我一下子就認出他來了。這傢伙個子很高,至少有六英尺五英寸,大骨頭架子,還有一張蒼白如月的大圓臉。古怪的長臂加上碩大的腦袋,讓他看來像某個外星球來的怪物,也像一隻超大的螳螂。

他眼睛朝著我這邊,但我不認為他看到了我,他很快發現了米克,槍口一轉指向米克血跡斑斑的白圍裙,我開槍給了他一彈,子彈擊中他左肋骨,但他似乎毫無感覺,我想到他一定也穿了件防彈背心。與此同時,我卻看到血流出來,流過腰帶,順著褲管而下,但他仍挺著,完全沒理會自己的槍傷,只專註地對著米克開火。

我雙手握槍,這次我瞄他的心臟,但子彈射出,卻偏高了,打中肩膀。傷口同樣流出血來,但就算這次他有感覺也完全看不出來。他仍對著米克開槍,還一路從陽台的台階衝下來,朝米克方向追去,邊跑邊開槍。

米克還擊,又一顆子彈進了他胸膛。這次他的腳步慢了下來,但他仍持續往前逼,我快步沖了過去,同時大型九〇自動手槍連著三發子彈打過去,有一槍歪了,但另兩槍準確命中,一槍在皮帶那兒,一槍在背部下方,但還是一樣好像對他完全沒有作用。

最後,米克一步向前,又打中了一槍,加夫特這才停了腳步,槍從他手指間無力地掉了下來,米克繼續上前,把槍管伸進他敞著的大嘴裡,把他整個後腦給打飛了。

「老天,」他說,「這傢伙可真他媽的耐打。」

我站著,正想喘口氣,又一排子彈從後頭飛來,我只好朝地上一撲。順勢翻滾過來時,我終於看到了道林了,帕迪·法雷利的雜種兒子。他站在那兒,襯著背後著火的房子,如剪影一般。他手持一挺自動步槍,和越南佬用來掃射葛洛根的差不多,他看向我,我們兩個人眼神瞬間交會,正如初次在酒店見到彼此那樣。接著,我先動手,沒打中,他掃射時我正好撲倒在地,子彈於是射高了,他接下來一排子彈又太低了,在我面前草地上射起一片塵土。

我抬眼一看,米克起身正對著道林,一扣扳機,他連著兩槍都沒擊中,道林則想來個掃射,但只有一聲空響,因為子彈被他掃光了,他花了太多子彈在那些無辜的豬和雞身上。

我開槍,打偏了,米克再次開槍,又一樣沒中,道林丟掉手上步槍,躍過陽台欄杆,打算逃跑,他跑的方向是朝著屋後的豬舍、雞場和果園那裡。

米克追著他不斷地開槍,一槍也沒中,最後咔嗒一響。他扔掉手中的空槍,然後用盡全力,跟著道林追過去。我的左輪這會兒也打光了了彈,我猜自動手槍里應該還有一兩顆留著,但我不相信我能打得中如此快速移動的目標,更何況還有米克擋在我和道林之間,我根本試也不敢試。

我猜道林可以從米克手中逃掉,他年輕二十五歲,而且看起來輕了十五磅,但米克居然追上了他,而且飛起來撲向這個年輕的敵人。接著兩人在地上一陣翻滾扭打,我完全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我看到了米克的手臂舉了起來,高舉過頭,月光在他手中某物上泛出冷光,這隻手臂狠狠下去,響起了一聲慘叫,在夜空中尖銳而凄厲。米克的手臂再次舉起,下去,叫聲戛然而止,然而手臂依然舉起,下去,舉起,下去……

我站起身來,喘著氣,兩手各握著一支派不上用場的槍。很長一段時間,周遭的一切像凝固了一般,只有身後的大火兀自噼啪作響。終於,米克也站起身來了,他踢一下什麼東西,向我走過來,停了半天,又重重地踢了那個東西一下,他踢第三次時,當然我知道了那是什麼。

滾在他腳前的東西像個不成形的足球,但這回他彎身下去,用雙手捧了起來,然後他就這樣伸直一隻手臂拎著走向我這邊,他抓的是道林已經和身子分家的腦袋上的頭髮,腦袋上的眼睛仍怒睜著。

「看看這他媽的雜種!」他叫著,「現在是不是跟他那老爸完全一個樣了,嗯?要不要也找個皮袋子裝起來?我們是不是也該帶小帕迪到每個酒吧坐坐,讓所有人也能瞻仰他,為他干一杯?」

我什麼話也沒說。唯一的回答來自農莊那頭,巨大的斷裂聲中又一根大梁垮了,我應聲轉過身去,看到整個屋頂塌陷下去,火花四濺地沉入火海之中。

「哦,天哪!」米克大吼著,手臂往後拉,像銀笛長鳴時籃球員在中場想甩球入籃筐那樣,他把那個腦袋拋起,划出一道極高的弧線,穿過一個毫無阻攔的敞開的窗洞,消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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