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我回家跟出來時一樣,使用了地下室貨物進出門。應答機裡面有兩則留言,一是雷·格魯利奧,說他和馬克·羅森斯坦打過招呼了,如今我已算正式從事羅森斯坦某客戶的委託調查工作,這個某客戶全名正是邁克爾·法蘭西斯·巴盧。另一則是《每日新聞》的丹尼斯·哈米爾,他想寫一篇哀悼一個輝煌酒吧的文章,希望我說兩句他可以引用的話。我回了話,告訴他葛洛根還沒死,它只是睡著了而已。

我打電話給另一個雷,雷·加林德斯。先打到他辦公室,沒找到,接著又打到家裡。是他老婆比齊接的電話,她先問候了埃萊娜,我也問候了他們的孩子,然後她才說:「我想你是找我家老闆的。」我等了會兒,雷接了電話。

「我需要你的專業服務,」我說,「但必須是私下的,不能留下正式記錄。」

「沒問題,我跟誰工作?」

「就是我,兩天前我見過一個傢伙,我希望我有一張他的畫像。」

「那太好了,」他說,「跟你工作事情就簡單了,有些人就是急著要討好你,『對對,漂亮,這真是太像他了』——什麼都好,除了不像,但他們不希望你受傷害。你打算什麼時候進行?我看就今晚吧,今晚我們約了陪比齊的妹妹去相親,你就說這事緊急,讓我取消這個約會吧。」

「這事沒這麼緊急。」

「聽你這麼說真是太遺憾了,那明天吧?這幾天我都在布希威克。」

「我知道,我先打電話到那邊的。」

「是啊,正常來說我應該在上班才對,但今天我請了假,大孩子今天有足球比賽,我得去捧場,我告訴你,看他踢球,我想他只能像他老子一樣當個藝術家了。」

「哦,那可真是糟糕。」

「我猜,明天你希望我去你那兒吧?我四點下班,我們分局就在地鐵站旁邊,我五點鐘之前一定可以到。」

「如果是我過去更方便一些。」

「真的嗎?因為對我來說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讓我省了一趟地鐵的時間和金錢。你真的願意過來嗎?這樣我會有更充裕的時間。」

「但這樣可能不夠隱秘吧。」

「是的,你說這事不能正式列入記錄,所以到我分局那邊可能不太好。對了,昨晚你們那一帶好像出了大事。」

「很大的事,」我回答,「這樣,如果我去你家裡會不會太打擾了?你說你四點下班,那麼五點如何?這個時間和地點可以嗎?」

「很好,我知道比齊看到你來一定很開心,其實你為什麼不把埃萊娜一起帶來?我這陣子又完成了一些作品,也很想有機會讓她看看。你們就五點鐘來,留下來在我家吃個晚飯。」

「我想還是我一個人去吧,」我說,「而且因為時間關係,我大概不能留下來吃飯。」

我打電話到西北旅館找TJ。但電話沒人接,我只好呼他。他回電時我正在看電視,應答機接聽並告訴他在聽到信號聲之後留言時,我把電視聲音給關了。「我知道你在,」TJ說,「因為你剛剛才呼我,所以——」

「所以你一定是個偵探,」我說,「才可能如此正確地推理,你在哪裡?」

「你也是個偵探啊,你說呢?」

他一定把話筒從耳邊拿開對著四周的聲音,因為背景里聲音的音量陡然升高。「奧哈里機場。」我說。

「晨星餐廳。」

「行了,我猜得也差不多。」

「我之所以沒第一時間回,是因為我得等前一位女士用完電話。她足足讓我等了一分鐘。她很詭異,把硬幣丟進去,撥了號碼後什麼話也不說,只把電話放在耳朵邊獃獃站著,我很想告訴她,如果沒人在家當然不會有人接了,你到底要讓它響幾聲才甘心?」

「她是聽她電話應答機的留言。」

「是,嗯,我早猜到是這樣,但還是足足讓我等了一分鐘,我正忙著四下打聽,想著也許街上可以打探到一些消息。可聽來聽去,他們說的都是電視報道里那些東西,你後來又去過葛洛根嗎?」

「沒有。」

「告訴你,不必浪費時間,那裡沒東西可看了,跟電視里的沒兩樣。反正都用合板封上了,而且合板外面還用那種黃色的繩子圈起來,掛個牌子要閑人勿近。」

「這可能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對我來說不壞。總之那邊沒什麼值得看第二眼的,我只問了幾個問題,我特意穿了件有扣子的襯衫,帶了個那種有夾子的記事板,所以他們以為我有權在那裡問東問西。」

「從現在開始,」我說,「也許你該徹底改變方法,通過電子設備來詢問這類問題。」

「你是說用電腦嗎?不,有些東西還是得用老方法才行,你得走街串巷地問,才能得到街頭巷尾的回答。」

「我自己也問了幾個咖啡館式的問題,」我說,「葛洛根那個開槍的是天殺幫出來的越南人,他曾因搶劫和脅迫罪被判刑,名字的開頭是NG。」

「如果說NG代表的不是『不良』(No Good),那應該就是個姓阮 的。」

「可能,」我說,「也可能有其他解釋。我不知道NG到底是他的姓還是名,我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是NG開頭。」

「你不知道的還挺多的。」

「而且好像一天比一天多。」

「說起姓還是名,亞洲人的姓名可真容易把人搞糊塗,像他們有時會把姓放在前頭,比方毛澤東,毛就是他的姓。如果你用名字在前姓氏在後的方式喊他,當然這要是他還活著是不太可能的,你會變成喊他『毛』。」

「有意思。」

「但也許越南人的方式不一樣。所以說,這兩個字母是我們知道的全部了,可能是姓也可能是名。」

「通過小小的社交工程學,我們也許就把缺少的部分給找出來了。」

「可能。」

「我們只要清楚他蹲哪家監獄,或誰是他的室友……」

「用書桌上的那一套傢伙可不容易做到啊,」他說,「監獄或政府部門的這類玩意兒都有安全防衛系統,很難潛進去,而且肯定會留點小尾巴,他們會反追蹤,找到是誰幹的。你剛才說他曾是天殺幫的,是嗎?」

「是的。」

「那就是說我該去換件衣服了,大哥。現在這身藍色有扣子的,對我要去的地方來說,太古板也太不相稱了。」

「小心點。」

「那還用說,」他說,「那個傢伙是這麼說的,不是嗎?」

「那個傢伙是哪個傢伙?」

「有個傢伙,住在樹林子里,不繳稅的。你一定知道我說的這個人,他說如果做好一件工作,你得先穿對衣服。」

「梭羅 。」

「沒錯,就是他,我會穿更下層一點,而不是更高檔,但其實這兩種最後效果會一模一樣。」

我說:「你知道,這可不是打電子遊戲,壞人打的可是真子彈。」

「你是說就算再丟個硬幣進去,玩的人也不能活過來重打,是不是這意思?」

「我答應過埃萊娜,不會讓你有生命危險的。」

「真的?你這樣答應她?」

「這有什麼好笑?」

「好傢夥,真有她的,」他說,「她要我答應她,絕不可讓你出什麼意外,這下看看我們兩個該如何相互實現諾言了。」

我們在家吃晚飯,埃萊娜做了我們兩個都很喜歡的加了蘑菇和豆腐的酸乳酪肉條,配一大盆綠色沙拉。餐後,我去另一個房間打電話給貝弗莉·費伯。兩小時之前我打過,但電話佔線,我如釋重負地掛上了。這回她接了,我勉強打完這個電話,算是通過考驗了。我回到廚房跟埃萊娜說我打過了,不過這時我已經差不多把剛才的談話內容全忘乾淨了,包括她講的以及我講的。只記得有個只供親友參加的私人喪禮,還有兩星期之後會有追思星期。

「如今,他已居於和平之地了。」埃萊娜說。

「他一直居於和平之地,」我說,「他是個極其和平的人。他的生活境遇讓他始終快樂不起來。按說這很容易讓一個人多少變得麻木甚至遲鈍,但他還是能讓生活繼續。你之前說得很對,她可真不是個容易讓人喜歡的女人,我們的貝弗莉。」

「我想她愛他。」

「他也愛她,他們兩人一直相處得並不融洽,但他們總有辦法過下去。我想去參加聚會。」

我穿上一件運動外套,那是埃萊娜幫我選的哈里斯蘇格蘭呢外套,兩邊肘部加了強化補丁,早知道我先前就該穿這件,它比我原先的運動上衣適合佩戴肩帶。

「比你那件防風外套厚重一些,」她說,為我理理袖子,「但這一件不用把拉鏈拉到頂,你這樣夠暖和嗎?」

「很好。」

「帶把傘,現在是還沒下雨,但再晚一點一定會的。」

我張嘴想拒絕,但又閉上了,乖乖地拿了傘。「我可能會晚一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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