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一大清早,我把那盤《衝鋒敢死隊》放進銀行保險箱收藏妥當,再重新買了一盤空白帶,準備拿到馬佩斯去。我開始想像可能會出的差錯,想著想著,決定拐回銀行把原版的取回來,新買的那盤還留在盒子里,這樣我就不會把它們搞混。

如果我死在馬佩斯,喬·德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從畫面上尋找一些蛛絲馬跡。

一整天我都在想著應該去參加聚會。星期天晚上之後,我就沒再去聚會過了。本來中午要去,但也沒去成。那麼我想不如去參加五點半的「快樂時光」聚會吧,後來決定至少可以趕上後半夜在聖保羅教堂的聚會,那是我最常去的地方。但我總是不斷找別的事情來做。

十點半鐘,我徒步到葛洛根酒吧。

米克已經在那裡了,我和他一起走進後面的辦公室。室內有一張老舊的木頭書桌,一個保險箱,一對老式的木製辦公椅,及一張躺椅。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綠皮沙發,有時候他會躺在上面小睡個幾小時。有一次他告訴我,他擁有三間公寓,都登記在別人名下。當然他的農場也一樣。

「你第一個到。」他說,「湯姆和安迪十一點之前會來。馬修,這事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兄弟,那你有沒有別的念頭?」

「我為什麼要有別的念頭?」

「如果你有的話,其實也無妨,昨天晚上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可能會有流血場面。」

「你說過。」

「你身上得帶把槍,而且假如你帶了槍——」

「就得願意用它。這我知道。」

「啊,老天,還肯定你真心要干這檔事嗎,兄弟?」

「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不是嗎?」

他打開保險箱,亮了幾把槍給我看,並向我推薦一把SIG梭爾自動手槍。它很重,好像可以把行動中的火車打停掉。我拿在手上把玩一陣,槍膛拉開,再關上,感覺不錯,是一具挺好的槍械,看起來恫嚇力十足。可是我卻選了一把點三八S&W左輪手槍,它沒有梭爾那種危險的外型,火力也差遠了,可是使起來比較舒服,可以插在我背後的腰帶里。最重要的是,它跟我幹警察時用了多年的槍種的設計相近。

米克自己選了梭爾SIG槍。

湯姆和安迪在十一點以前都來了,每人都進辦公室選一把武器,當然辦公室的門是關上的。我們在裡面踱來踱去,一會兒說天氣很好,一會兒又說這檔事根本是芝麻綠豆,輕而易舉。然後安迪出來把車開來,我們魚貫走出葛洛根,坐上車去。

這是一輛福特,有五年車齡,車身很長,座位寬敞,有一個大車廂,引擎也很有力。開始我還以為它是特別偷來做今天晚上的這一回用的,後來才知道這是巴盧前陣子買的。安迪·班克斯利把它停在布朗克斯的車庫裡,碰到這種事的時候就把它開出來,車牌號碼是合法的,就算被抄下來也沒有用,因為登記的名字是假的。

安迪走五十七街開過城區,然後轉五十九街大橋來到皇后區。比起上次坐計程車的那條路線,我比較喜歡安迪走的。上車後,就很少有人開口說話。過了橋,更是無人打破車內的寂靜。也許在冠軍賽之前的幾分鐘,拳手的休息室就這麼肅靜。不過也不能這麼說,因為輸的人不會被槍殺。

路上的車很少,再加上安迪對這條路瞭若指掌,這趟車程從頭到尾花不到半個小時,到體育館後,安迪把車速減慢到二十邁,我們繞著體育館,四下檢視著。

我們在街道間穿梭,經過體育館時就好好地偵查。街上就像前一天晚上那麼空蕩,夜色已深,更增添了它的荒涼氣氛。我們這樣來回巡查約二十分鐘,米克說可以停下來休息一下了。

「再這麼轉來轉去,那些該死的警察就會把我們攔下來問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過橋後我沒再看到警察。」安迪說。

米克坐在前座安迪的身邊,我和湯姆坐後面,湯姆從出了米克的辦公室就沒開過口。

「我們來早了。」安迪說,「你要我做什麼呢?」

「把車停附近,但不要正對著,我們先等等看,如果有人來找碴,那就打道回府去喝個爛醉。」

我們把車停在離體育館有半條街的路上。安迪關上引擎和大燈,我坐在那兒,試圖找出目前的位置以及有什麼樣的人會來煩我們。不是一〇八區就是一〇四區,我忘了界線是從哪裡到哪裡,也不知道它與我們所在地點的關係。不知道我到底皺著眉坐了多久,專註地在腦中為皇后區的地圖上蓋一張分區圖表。這不太重要,但我的腦海中卻不斷地搜尋著答案,好像這個世界的命運就操縱在這答案上。

這個問題一直無法解答,米克轉過身來,指指他的手錶。一點鐘,進去的時間到了。

進去時,我必須是單獨一個人,這在構想的階段感覺很容易,但是真到了要去做的時候,卻沒那麼簡單了。我完全無法預知會受到什麼樣的「歡迎」。假如說伯根·斯特德很合理地決定宰了我比賄賂我要便宜,那麼他只須在我還沒來得及看見他之前,將門開個小縫,伸出槍管斃了我就行了。在這個前不搭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就算你放加農炮都沒有人會聽到,就算聽到了,誰也不會多管閑事的。

況且,我也不清楚他們到底來了沒。我是準時到達的,而他們該在幾小時前就在了。他們是主人,沒有理由在自己開的派對上遲到。然而街上停的車,沒有一輛是他們的,體育館的四周也杳無人跡。

我想那棟建築里一定有個車庫,最遠的盡頭處有一扇看來很像是車庫的門。假設我是他,我就會想要一個車庫。雖然不知道他開的是哪一種車,但以他的生活方式來判斷,很可能開那種你不會放心停在大街上的名車。

像剛才不停在想我們的所在位置一樣,現在我腦子裡正忙著想:他們到底來了沒有?他們會和我握手寒暄還是賞我一顆子彈?我知道他們已經到了,因為接近大門口時,能感覺到有眼睛正盯視著我。錄像帶在我外套口袋裡,在確定我有沒把東西帶來之前,我想他們是不會開槍的。點三八S&W左輪已被我插在大衣和夾克下的褲腰帶里,不過在脫掉外套之後,我希望能把它擺在一個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

他們一直都監視著我,門在我還沒敲的時候就打開了。沒有槍指著我,只有斯特德穿著星期四我看到他時的同一件小羊皮背心,褲子換成了卡其布,褲腳塞進靴子中,看起來像是什麼殘兵敗將。這是一身很奇怪的打扮,有些東西根本不該搭配在一起,可是穿在他身上卻又不顯突兀。

「斯卡德,你很準時。」他說著,伸出手來,我便和他握手。他的手很有力,但是很快地握了一下便縮了回去,並沒用力地跟我比手勁。

「現在我認出你來了。我記得你,但印象不是很清楚。奧爾佳說你讓她想到我,我想應該不是生理上的。也許說我們長得有些相像?」他聳聳肩說,「我看不到自己。來吧,我們下樓去,女士正等著呢。」

他這套表演顯得有些造作,好像有個隱形觀眾正在觀賞似的,他正在錄像嗎?我無法想像原因何在。

轉過身,我握住門把,並將一塊口香糖塞進鎖中——不知道有沒有用。後來我想,其實這沒必要,因為米克一腳就能把門踹開,需要的話,開槍把鎖轟掉也行。

「別管它,門會自動上鎖。」我從門口轉過來,他站在樓梯口,用一個優雅而虛矯的鞠躬催我跟上。

「您先請。」他說。

下樓梯時,我走在他前面,到了樓下他便跟了上來,挽著我的手臂一直穿過走廊,經過了那天我曾偷潛下來査探的房間,來到盡頭處一扇開著的門。從門口往裡看去,室內的擺設和這整棟建築物的風格大不相同。當然那個房間不是他們拍色情片的地方。那是一間過大的房間,大概三十尺長二十尺寬,腳下踩的是厚厚的灰地毯,牆壁上也用米灰色的織品將水泥磚覆蓋住以使室內顯得更柔和。房間最裡面有一張特大號水床,床上蓋著一張看起來像斑馬皮的床罩,床頭掛著一張幾何圖形的抽象畫,全是直角和直線以及原始色彩。

門邊是一張臃腫的沙發,和兩張扶手椅配成一套,面對著一台放在架上的大熒幕電視和錄像機。沙發和一張扶手椅是炭灰色,比地毯的色調要深些,另一張扶手椅則是白色的,上面擺著一個栗色公事包。

牆邊有一套數字音響系統,音響右邊是莫斯勒保險箱。音響的上方掛著另一幅油畫,一株小樹,有著非常強烈而豐富的綠色。在它對面是兩幅早期美國人的肖像畫,掛在同系列的鍍金雕花畫框里。

肖像畫下方是吧台,奧爾佳從那兒轉過身來,問我要喝點什麼。

「不用了,謝謝。」

「可是你一定得喝一點東西。」她說,「伯根,你叫斯卡德喝點東西嘛。」

「他不想喝。」斯特德說。

奧爾佳板起了臉,她穿著那天答應過的服裝,就是在影片里穿的。長手套、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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