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五洲體育有線電視網」在第六大道上一棟玻璃鋼筋大廈里租有辦公室。辦公室斜對面有家叫赫爾利的酒吧,國家廣播公司的人是那兒的老主顧,約翰尼·卡森靠著那一套埃德·麥克馬洪喝酒的笑話,使這家酒吧聲名大噪。如今赫爾利依舊在第六大道上僅存的老建築物里,從事電視這行的人經常到這裡來混上一個鐘頭甚至一下午,理查德·瑟曼就是其中之一,他會在一天工作結束之後到這裡來磨磨蹭蹭喝上一兩杯,然後回家。

這些事情都寫在約瑟夫·德金給我看過的檔案里,因此我不需要成為全世界最偉大的偵探就能得悉這一切。四點半左右,我來到赫爾利,站在吧台前喝蘇打水。本來想向酒保稍微探聽一下,但是那時候酒吧里生意正興隆,他忙得根本沒時間理我,更何況我們必須互相大聲吼叫才能聽見對方聲音。

坐我旁邊的一個傢伙想跟我談上星期天舉行的超級盃。可是這段對話都是他一個人在講,過不了多久兩個人就講不下去了。他認為基於禮貌應該請我喝一杯,後來他發現我喝的是蘇打水又一直想把話題轉移到拳擊上,便沒再那麼熱衷。「那才不叫運動呢。兩個黑鬼想要把對方揍死,為什麼不幹脆叫暫停,一人給他們一支槍不就結了?」

五點剛過,我看見瑟曼走進來。他和另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人一起,在離我很遠的吧台盡頭找到位置站定,叫了酒。過了大概十幾分鐘,瑟曼一個人先行離去了。幾分鐘之後,我也走出了酒吧。

瑟曼在西五十二街的住處一樓有一家叫雷迪希奧的餐廳。站在對街向頂樓看,他家沒有燈光。樓下的戈特沙爾克家也漆黑一片,因為羅思和艾爾弗雷德一整季都待在棕櫚沙灘。

我沒吃午飯,就提早在雷迪希奧吃了晚飯。餐廳里除了我之外只有兩桌客人,都是年輕的情侶在細語呢喃。本來想打個電話給伊萊恩要她坐計程車來和我一起吃飯,可是這大概不是一個好主意。

我吃了小牛排和半份法法利,名字應該是這樣念,是一種蝴蝶結形的通心粉,配上紅辣的調味醬。佐餐的沙拉中有大量的苦葉菜,這家餐廳就是靠這個出名的。菜單上有一行字,提醒我,沒有紅酒的晚餐就像沒有陽光的日子。我用白開水配通心粉,晚餐後再喝一杯濃咖啡。服務生拿了一瓶我沒有點過的茴香酒走到桌前,我示意他拿開。

「這是免費的,滴一滴在咖啡里會很好喝。」他跟我保證。

「我不想讓它變得那麼好喝。」

「那麼來一點Scusi如何?」

我再次揮手要他把酒拿走,他聳聳肩,把酒瓶放回吧台。我喝著義大利濃縮咖啡,盡量避免想像摻入茴香酒之後的咖啡。我真正的渴望並不是那種滋味如何,而是把整瓶酒拿回來。如果真的是茴香使咖啡更為香醇,那麼何不幹脆加一匙茴香種子進去呢?然而,不會有人那麼做。

是酒精在召喚我。一整天下來,它一直不停地對我低聲輕喚,尤其在這一兩個鐘頭之中,更成了女海妖塞壬的歌聲,聲聲引誘著我。我不會去喝,也不想喝,可是,刺激啟動了某一種細胞的反應,喚醒了我體內深處永遠都揮之不去的東西。

這幾天中,我如果真要出去帶點喝的回來,我房間里將會有一夸脫的波本,或是米克的一瓶十二年份愛爾蘭陳年威士忌,而不是小咖啡杯里飄浮在咖啡上的幾滴該死的茴香酒。

看看手錶,剛過七點,聖保羅教堂的聚會八點半才開始,不過早一點去也無所謂,我可以幫忙排椅子,並且把講義和餅乾先拿出來。每一個星期五晚上,我們都會討論戒酒小組策劃的「十二個階段」。這一周將會回到第一個階段——「我們承認自己對於酒精無力抵抗,於是使生活變得失去控制」。

我示意服務生買單。

聚會結束時,吉姆·費伯過來跟我確定星期日的晚餐約會。他是我的輔導員,除非有誰因事取消,否則每一個禮拜天我們都會一起吃晚飯。

「我想到火焰餐廳坐坐,還不急著回家。」他說。

「怎麼了?」

「等星期天再說好了。你呢?想不想去喝杯咖啡?」

我婉拒了他。我走到六十一街,再轉到百老匯大道上。那家錄像帶店還開著,看起來和六個月前差不多。店裡人挺多,都是一些不想虛度周末的人。我排在一列人比較少的隊伍里,我前面的女人租了三盤錄像帶,還買了三包可用微波爐加熱的爆米花。

那老闆仍然需要把鬍子刮一刮。我問:「你一定賣了很多爆米花吧?」

「銷路是不錯,大部分的店也都賣……我認識你嗎?」

我遞給他一張名片,上面只有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吉姆·費伯替我印了一整盒。他看看名片,又看看我,我提醒他:「六個月之前,我的朋友租了一盤《衝鋒敢死隊》,我……」

「我想起來了。現在又有什麼事嗎?可不要告訴我又出事了。」

「不是。我只是因為另一件事而必須追査那盤錄像帶的來源。」

「我想我跟你說過。那是一個老女人拿來的一大堆錄像帶的其中一盤。」

「沒錯。」

「而且我還告訴過你,在那之前或之後,我都沒有再看見過她。六個月都過去了,還是一樣沒再見過她。我很想幫忙,可是——」

「可是你現在很忙。」

「當然,每個禮拜五晚上都是這樣。」

「那我等你比較空閑再來好了。」

「這樣比較好。可是,我不知道還能告訴你什麼。沒再聽過其他顧客抱怨,所以我想那是唯一一盤被錄進臟玩意兒的帶子。至於它的來源和關於那個老女人的事,我所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你知道的可能比你想像中的要多。明天大概什麼時間較好?」

「明天?明天是星期六,我們十點鐘開門,中午之前都沒什麼生意。」

「那麼我十點鐘過來。」

「這樣的話,你九點半來好了。我通常都會早一點來處理一些文件,我讓你進來,開店之前還能多聊半個小時。」

第二天早晨,我一邊吃著蛋喝著咖啡,一邊看《每日新聞》。一個住在華盛頓海茨住宅區的老婦人坐在家裡看電視時被流彈射中頭部,死了。這樁命案真正的犧牲品被送進哥倫比亞長老會醫院的急診手術室,還沒有度過危險期,才十六歲。警方相信是因為吸毒引發的槍殺案。

這名婦人是今年第四個被打死的無辜受害者。根據去年的記錄,有三十四名無辜的人被槍殺,《每日新聞》還宣稱,九月中旬這個記錄可能會降低。

離錢斯藝術館不遠的公園大道附近,一名中年婦女正在等紅燈,一名男子從一輛沒有牌照的白色貨車中探出身搶奪她的手提袋。為了怕被偷搶,她還特別把皮包斜掛在脖子上。貨車揚長而去,她被拖著直到被勒死為止。這則新聞旁有一小段文章,提供婦女一種背皮包的方法,被搶時它能讓身體上的傷害減到最低。甚至有專家建議:「最好連皮包也不要帶。」

一群青少年穿過皇后區的森林公園,發現一具幾天前在伍德海芬區被綁架的那個女人的屍體。她在牙買加大道上買東西,一輛淺藍色的貨車停到路邊,車後跳出兩個男人把她推上車後跟著也爬進去,然後車子便疾馳而去,沒有人來得及記下車牌號碼。初步檢驗的結果,發現除了有被強暴的痕迹之外,胸膛以及下腹還有幾處刺傷。

不要看電視,不要帶皮包,不要上街去。老天!

我九點半抵達錄像帶店,老闆把鬍子颳得乾乾淨淨,還穿了一件清爽的襯衫,他領我去後面的辦公室。他還記得我的名字,並且自我介紹說他叫菲爾·菲爾丁。我們握了握手,他說:「雖然在名片上沒有註明,可是你一定是調查員吧?或者是跟那行差不多?」

「差不多。」

「跟電影里似的。如果能,我真的很願意幫忙,可是半年前我最後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什麼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打烊之後,我留下來又查看了一下記錄,想也許會找到那個女人的名字,可是沒有用。除非你還有什麼辦法我沒想到——」

「那個房客。」我說。

「你是說她的房客?就是那個有一堆錄像帶的人?」

「是的。」

「她說他死了還沒有繳房租是吧?我的記憶有些模糊了,對我來說這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很確定她賣他的東西來抵房租。」

「你說這是七月的事。」

「所以如果他死了,或是不在城裡——」

「我還是想知道他是誰。有很多人會買一大堆錄像帶嗎?印象中,大多數人都是租的。」我說。

「說了你會嚇一跳,」他說,「事實上我們賣出的錄像帶很多。尤其是經典兒童電影,像《白雪公主》、《綠野仙蹤》,還有《E.T.》,賣得非常好,現在正在賣《蝙蝠俠》,可是沒預期的那麼受歡迎。很多人都會買自己最喜歡的影片,當然另外還有運動以及教學的錄像帶,不過那是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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