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溫特沃思打電話找我的時候,我正在看棒球。埃萊娜在做晚餐,TJ在她的電腦上忙東忙西的,讓她這輩子可以省下很多不必要的工夫,工作更有效率。

先前我打電話到克里斯廷家,對著應答機說,我要跟巴盧講話。他拿起電話之後,我說,警察已經就位了,他有什麼事情,就去忙吧。他說,他早就在窗戶邊見到那些人了,就算是一隊軍人走著正步過去,也沒他們那麼顯眼。如果我不介意的話,他想留在那邊。那個小女孩,做菜手藝一流;她又找來了克里比奇牌戲計分板 ,他正在教她玩。

我說:「克里比奇牌戲?我不知道你還會玩遊戲。」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他說。

我不想跟他爭論,回去看我的棒球。大都會隊的投手正在苦苦掙扎。他今年賺了五百萬,勝投數只比敗投數多兩個。我發現我在琢磨鮑伯·吉布森 如果在今天可以賺多少錢,或是卡爾·哈貝爾 ,或是——

電話鈴響了,是艾拉·溫特沃思,問我是否在忙。我跟他說,我太太在弄晚餐,我在看棒球,什麼事?

「你已經卷得這麼深了,」他說,「我想你應該知道結局。但是,我建議你先留在你現在的地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我自己的意思。」他說,「想來看熱鬧也可以,五分鐘後在你家的大門口等我。我繞過來接你。」

埃萊娜在弄義大利面,水剛開,我跟她說,只做一人的吧,「那我吃沙拉也行。」她說。

「如果你回來還餓的話,我們再一起吃好了。你要上哪兒去?」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叫TJ別玩電腦了,跟我一起走,隨即下樓。一兩分鐘之後,我們倆就站在人行道上了。一輛三年前出廠的福特車在馬路中間一個違規掉頭,正停在我們面前。我打開門,坐進去,正想稱讚他開車的猛勁,話到嘴邊,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又咽回去了。我坐在他身邊,TJ坐在后座,車門還沒關好,車又飛快地往前衝去。

他說:「我不知道我在急什麼。反正他哪兒也去不成了。」

「你是說,他現在躲在某個地方?」

「這麼說也成。」

「還是他綁架了人質?」

他笑了,卻沒半點幽默的神情。「一樣的答案。」他說。

我沒什麼話好說了,他轉向百老匯,在紅燈前面停了一下。他覺得等得夠久了,趁沒車的空當一溜煙衝過十字路口。他開車就是警察的樣子,很小心,不會撞到人,但完全無視交通規則。

到了時代廣場,又轉回百老匯,接近三十四街的時候,他說:「你還沒問我,我們要到哪兒去。」

「我想你遲早會告訴我。」

「布魯克林。」他說。

「科尼島大道?他還是躲回老巢去了?」

他沒說什麼。到了三十一街,兩輛車規規矩矩的排在紅燈前面。溫特沃思一超車,衝到十字路口,再倒車回來。有人似乎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喇叭上了。

「真不知道有什麼好按的。」他說,「按喇叭?有時間按喇叭的話我早就把槍掏出來,把他們幹掉了。」

「如果他們有槍,」我說,「他們就不會按喇叭了。」

「有個傢伙的司機,安靜得很。」他說,「我要插過休斯敦街,轉到弗賽斯街或是艾爾德里奇街,再往南。然後走德蘭賽大街,再過橋。」

「不對吧。」我說,「如果走曼哈頓橋的話,不就直接可以到平林大道了?」

「謝謝你的地理課,可我們不是要到那邊去。」

我不確定我知道多少,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閉上嘴。

往東走到休斯敦街的時候,他說:「有人提到她男朋友的名字。我現在忘了,可我記得明明聽到過一次。」

「彼得·梅雷狄思。」

「有人在布萊特的公寓里提到這個名字,我本來要打電話到布魯克林那邊,請他找個人,安排一輛警車,叫兩個穿制服的去看看。後來我轉念一想,認為別人應該會處理,也就算了,反正這也不算什麼當務之急。他們是他的病人,但他是心理醫生啊,專門看病的,誰知道他有多少病人?說不定有滿滿一柜子的病歷,難道我讓人一個一個地去找,看他什麼時候會出現?」

「到底出了什麼事?」

「著火。」他說,「燒得跟片廠里的火警一樣。麥瑟羅街是不是?距離布希維克站只有兩條街是不是?你不是提過這個地址?」

「是啊。」

「記得他們住幾號嗎?」

我正在翻我的筆記本,TJ就說話了,「一六八號。」

「真有你的,記性不錯。」

「他去過那裡。」我說。

「什麼時候?」

「幾天前吧。」TJ說,「除了一個室友以外,所有的人我都見著了,他們帶我去看他們翻修的成果。」

「他們讓你參加了什麼旅行團是不是?」

「我讓他們以為我是建管單位的,」他說,「他們在裡面的工程可不小,整幢房子幾乎換了個樣子。」

「那沒什麼,」溫特沃思說,「你去看看,現在才叫換了個樣子。」

消防隊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火勢控制住。我們到的時候火已經完全撲滅了,溫特沃思的車跟上紐約消防局車子的同時,最後一個進行殘火處理的小隊正在撤離。

我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但沒記住什麼,似乎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穿著防火靴的救火員穿梭其間。房屋的玻璃窗全都毀了,屋頂上到處都是一個個的洞。我們在火場檢查員和管區警察的陪同下走進公寓。犯罪現場的搜證人員和驗屍的法醫,也已經就位。

我們先上到頂樓,再逐層下來。在改裝的過程中,隔間多半已經拆除了,我們用不著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看,因為整層樓已經變成了一個大房間,而每個房間都有人躺在地上。在頂樓,一個大塊頭的男子側身躺在地上,一隻手壓在身體下,另外一隻手向一邊伸開。他在大火中幾乎被烤熟了,面容全毀,看了半天,也無法分辨他生前的長相。

「被刺兩刀,」一個人說,「說不定還不止。他們身上都有刀傷,有的很清楚,有的得花點時間找一下。地上到處都是空的鹽酸瓶子。鹽酸可以清理磚塊中的塑膠殘渣,行兇的人就地取材,把鹽酸潑在他們臉上。但我們現在還分不出來臉部的傷有多少來自鹽酸,有多少來自大火,因為在起火前,每個人身上又被灑了助燃劑。」

TJ說,從壯碩的屍體來判斷,死在樓上的那個人是彼得·梅雷狄思。下一層樓,我們發現兩具屍體,同樣的死法,屍體變形,面目全非。這兩個人TJ就不確定了,他猜可能是瑪莎·基特里奇和盧西安·比米斯。他們倆肩並肩躺在一起,身軀較小的那個,還躺在大個子的臂彎里。

一樓的火勢比較小,至少房子的前半部是這樣。這裡也有兩具屍體,男人的臉和手被鹽酸嚴重腐蝕,頭髮和衣服則被燒個精光,在他的胸膛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刀傷。

「基蘭·埃克隆。」TJ說,「沒見過他,但是,那邊躺著的是露西·安·利平斯基,絕對沒錯。只有她一個人我還認得出來。」

她在幾英尺之外,臉上也少不了鹽酸的肆虐,頭髮被火燒焦,喉嚨上有道割痕。鮮血從傷口流了出來,在她身體的周圍形成一大攤,儘管在火後,還是能清楚地看到一行大腳印沿對角線走到屋子後面去了。

「他走到後面去了。」我說,火場檢查員搖搖頭。

「他沒地方可去。」他說。

通向地下室的樓梯也大部分被燒毀了。一個可以移動的鐵梯子架在那裡,上面有紐約消防局的標記。我們一個個地走下去。下面有兩英寸的積水,大部分的東西都泡在水裡。旁邊有很多碎片,原來是樓梯,現在已經是一堆廢物了。「這裡面什麼東西都被燒得很脆。」檢查員說,還用穿了靴子的腳,輕輕踢了屍體一下。「這具屍體旁邊有一把獵刀,兇手就是他嗎?可能性大不大?坦白地說,我覺得很有可能。你們還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我很想知道。」溫特沃思說。

「我可以告訴你們,根據我們現場勘查的結果,有一些初步的結論。但我必須提醒你們,在正式的調查報告出來之前,都還只是推斷而已,可能要修正。」

「明白。」

「他是一層層殺下去的,從頂樓開始。先把樓上那個大塊頭殺了,然後下一層,對付那對男女,再下一層,把最後兩個也解決掉。他是用什麼手段,怎麼讓這些人都不敢反抗,乖乖就範,就不是我的專長可以判斷的了。」

「他們是他的病人。」我說,「對他們來說,他像是父親,也像是精神導師。」

「也許他們是為了某種神秘信仰壯烈犧牲。」溫特沃思說。

「誰知道呢。」火場檢查員說,「他殺了最後一個人,又爬上樓去,在每個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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