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如果我直接回家,她打電話來的時候,說不定我就接得到。不過,也難說。

再怎麼說也沒用了。我沒有直接回家。我先到街對面TJ的房間看,TJ則忙著上網搜尋有關傑森·比爾曼的新聞。好事的網友已經成立了好幾個專屬網站,討論西七十四街的兇殺案;此外,在別的網站上也張貼了一些信息。其中竟然有個傢伙,現場調查了約翰·列儂遇刺的達科他大廈到霍蘭德家的精確距離,還試圖追蹤箇中奧秘。

我說:「距離碧草丘 有幾步路?這才是我想知道的。」

「這邊有個消息,」他說,「他媽媽說,不是他殺的。」

奧斯瓦爾德 的媽媽也這麼說,我跟TJ提了一句,這是巧合嗎?電視上,先是巴爾幹半島的壞消息,接下來又是中東慘劇,琳恩·羅素 依舊帶著堅強的笑容。插廣告的時候我關掉電視,打電話到店裡找埃萊娜。我們約好了,要早點去阿姆斯特朗吃晚餐。我問TJ要不要跟我一塊去,他說他有別的事情要做。

我留他在電腦前面忙活,自己過街回家。拿了信,分類後確定裡面沒有什麼有用的;然後聽了電話留言。其中一個是莉雅打來的,斷斷續續,天南地北地亂扯;她向我道歉,有一件跟她姨媽有關的事情先前沒跟我說。有一個研究她姨媽的研究生正在寫博士論文,來找過她,名字叫做阿登·布里爾。她嘮嘮叨叨的,跟我說,可以隨時打電話給她,反正我有她的電話,但她的話還沒說完,電話就斷了。

我其實沒有她的電話,有電話號碼的人是TJ。我打電話給TJ的時候,電話是忙音,於是又改打他的手機,這回通了。TJ說,他把電話記在手機里,花了點時間查到之後,TJ念給我聽。我撥了電話號碼,響了四聲,然後一個錄音的聲音跟我說,我已經進到某人的語音信箱里——這時我聽到了她的聲音,說:「莉雅·伯克曼。」

我決定過一會兒再打,掛了電話,沒有留言。我沖個澡,覺得沒有必要刮鬍子。換好衣服之後,我又打了一個電話給莉雅,還是同樣的結果。我看了會兒新聞,出門前又打了第三次。然後往西走了好長一段路,來到第十大道。吉米·阿姆斯特朗在那兒開了一家小餐館。我走進去,要了一瓶礦泉水,剛一轉身,就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這個人站起來,朝我揮手,原來是曼尼·卡雷什,一個吉米在第九大道——也就是在我住的旅館轉角處——開酒吧起就認識的老朋友。

有兩個剛從羅斯福醫院換班下來的護士跟曼尼坐在一起。她們喝的是瑪格麗塔 ,曼尼喝的是一瓶墨西哥淡啤酒。他說,這是為了搭配女士飲料的墨西哥風情而特別點的。也許,他建議說,我也應該配合,點一瓶墨西哥進口的礦泉水。

其中一個護士說,她們病房裡的一個老太太到墨西哥度假去了,應該會喝那裡的礦泉水。曼尼問她們最近都在幹什麼。「差不多是等裡面的人死。」其中一個說。

埃萊娜來了,我們找了一張自己的桌子。「抱歉來晚了。」她說,「還是我根本不應該出現?看來你們幾個聊得挺好的。」

「是啊,」我說,「她們看到我,很難不想到《老人病房》這幅畫吧。」

「也沒那麼糟吧。」她說,「起碼你可以向她們要點灌腸劑。如果她們真的在乎年齡,就不會跟曼尼混在一起了。曼尼起碼比你大二十歲。」

「他有一顆童心。」

「裝在一個臟老頭的身體里。」

她說著要了一份菜單。她要鱷梨沙拉,我點了一碗墨西哥辣肉醬。上菜的時候,我跟她說,我把支票寄給邁克爾了。「我開了張支票,」我說,「既覺得太多,又覺得不夠,一時間很矛盾。」

我解釋說,抬頭填的是邁克爾的名字;然後,他再開一張支票,寄給安德魯的老闆。她問他是否知道有一半錢是從我這兒來。我說:「他老闆?他哪兒在乎錢從哪兒來?哦,你問的不是這個吧。」

「邁克爾說他只能幫他五千,難道他不想知道剩下的五千是從哪裡來的嗎?」

「我們沒談到這個,」我說,「隨他怎麼想。」然後,我們回家,應答機里有三條留言。第一條還是莉雅的舊留言;然後是丹尼男孩,他要我在九點之後到藍調母親去找他。

第三條留言說:「聽到這則留言的人,請跟艾拉·溫特沃思聯絡。」然後報一個電話號碼,就掛了。

我把埃萊娜叫來,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艾拉·溫特沃思的人。她不認識,我放了那段留言給她聽。她說:「猜猜看,是不是我們中了大獎,可以到大開曼群島免費旅遊?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電話推銷員。你知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像什麼嗎?警察。」

我聽了一遍,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撥他留給我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正要掛斷的時候,有個女人接了,「值班室,我是麥克拉倫。」

我問她艾拉·溫特沃思在嗎?她說,他出去了,要不要留話。我說,我叫馬修·斯卡德,是他要我回話的。要不要留電話號碼呢?「我想他知道,」我說,「因為他之前打過。」

請問你打來有什麼事情嗎?「他應該知道,」我說,「因為是他先打來的。」

「你說的對。」我跟埃萊娜說,「他是警察,根據他一個叫做麥克拉倫的同事說的。她也是警察,否則她就不會接電話了。不過,我聽不出來她的聲音有沒有警察腔。」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不知道。她也沒說她是哪個分局的,只說『值班室』,我忘了問。」

「你可以再打去。」

「算了,現在不想管這件事。」我說,「我只想搞清楚丹尼男孩打聽到什麼。說不定我還可以問他,溫特沃思與麥克拉倫是什麼人。」

「溫特沃思與麥克拉倫,聽起來好像是雕刻家,或是搞室內設計的。」

「他們是警察。」我說,「毫無疑問。室內設計最多只是兼職。如果他再打來的話,請幫我問清楚他到底有什麼事,好嗎?」

我來到藍調母親,樂隊演奏的是《走路》,邁爾斯·戴維斯 的老調子,曲折悠揚。我找到了丹尼男孩,樂曲告終,鼓手和貝斯手下到吧台,鋼琴師改奏特洛尼奧斯·蒙克 的作品。丹尼跟我都聽過這首曲子,但是,兩個人都想不起曲名,鋼琴師彈完,跟他的同事一塊兒到吧台廝混去了。輪到點唱機登場了。丹尼給自己倒了點伏特加,大概一英寸多高,跟我說,大家對伊凡科與比爾曼的印象就是那一套,異口同聲。

「大家都說,幸好這兩個人死了。」他說,「他們一致認為,這兩個人壞了『犯罪』這兩個字的名頭,尤其是伊凡科,遲早會幹這種壞事。當然了,出事之後,誰都會這麼說,不過這一次他們比較確定。」

「比爾曼呢?」

「這部分比較有意思。」他說,「也是我打電話給你的原因。大家對比爾曼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算有人覺得他該死,也只是譴責他不該跟伊凡科合作,肆無忌憚,嚇壞一幫人。有個人大力替他澄清,就是傑森·比爾曼的媽媽。」

「TJ說,」我引用他的說法,「網上到處是他媽媽的消息。」

「全紐約都是。」他說,「她特別來到紐約,替她兒子喊冤。」

「比爾曼不是紐約人?」

「我不知道他是哪裡人。」他說,「也不清楚他媽媽是從哪裡來的,只知道她這陣子住在威斯康星,一個我以前沒聽過的城市,十還是十二個字母,裡面有好幾個O。其實,管他在哪兒呢,他媽媽又不在那兒,在這兒。」

「在紐約?」

「在一家名為貝拉達的老旅館。這名字聽起來很有氣質,行家管這裡叫做『三聚乙醛 軍火庫』。」

「九十幾街,在西百老匯附近。」我說。

「九十七街。」他說,「標準的犯罪溫床,還是老樣子。嬰兒哭、子彈飛,屋裡的房客不出聲,就一定是死了,否則就沒有片刻安寧。有家旅館連鎖店買下了那家老旅店,你敢相信嗎?改成專收散客的廉價旅館。我希望他們至少把那地方修得不漏水,點根香熏一熏,把那股味道趕出去。」

「她就待在那裡?」

「如果她沒有被殺、沒有穿上男裝接客,或是跳上飛機回奧可摩可洛可 的話。她堅稱比爾曼是好孩子,別人惹的麻煩,總是往他身上推。」

「我是不是跟她一樣神經?」我說,「我怎麼覺得她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他又給自己倒了點伏特加。「你們倆真是天生一對。」他說,「她跟新聞界談了一些事情,這也是我最主要的消息來源。可是找她的多半是放在超市裡的那種八卦小報,只想從她嘴裡探一點比爾曼小時候的生活。想知道他從小會不會把蒼蠅的翅膀拔掉,或是抓流浪貓來做變態實驗。但是,怎麼套她,她都把比爾曼形容成唱詩班的乖孩子,他們很快就沒有興趣了。警察也不想聽她廢話。他們找了幾個新手給她做筆錄,然後,就把她晾在一邊了。」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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