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還是和之前一樣,她先從窺視孔看看是誰在門口,然後才開門。這一次,我就不用再拿我的證件給她看了。我跟她說,TJ是我的助理。TJ隨機應變,立刻改換腔調,任憑誰都會覺得他是在哥倫比亞大學念書的學生。當然,他的衣著看起來也很相配。

她把我們領進廚房,三個人圍著松木桌子坐了下來。開始她想不通她父母的死因為什麼是謀財害命。大家原本以為這是一宗擦槍走火的搶劫案,搶匪突然失控,於是搶劫變成了令人髮指的殺戮。

但我是不是向她解釋過,搶案可能只是煙霧,目的是用來掩飾蓄意謀殺?

「我其實一直在想,」我說,「兇手殺了你的父母,究竟能得到什麼好處?殺了他們,又是誰能得到最多的錢?」

「當然是我。」她說,沒有半點遲疑,「所有的財產幾乎都留給我了。」

「這對你沒有區別,」我說,「我把你從嫌疑犯名單里劃掉了。」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這幢房子歸你了,是吧?」我說,「我也知道這值不少錢。」我並沒有跟她說她的表妹莉雅已經大致清算過她的財產。「你繼承的遺產,主要就是這幢房子吧。」

「不,還有很多別的。房子裡面的東西、傢具、牆上掛著的畫,還有我媽媽的珠寶。哦,你還問過我,我們家是否少了什麼,要我重新檢查一遍警方退還給我的東西,看看是否缺什麼,但我一直拖到現在,還沒動手。」

「不急。」

「我經常跟自己說,該開始清點了,但過一會兒又忘了。家裡零零碎碎的東西一大堆,我根本不知道值多少錢。我只知道有幾幅畫大概能賣些錢。我想,除非要報稅,我才可能找人把家裡的財物徹底的評估一次……哦,我真糊塗。我這裡有咖啡、冰箱里有薑汁汽水,說不定還有啤酒。」我們說,不用客氣。她說,「那好,我給自己加點咖啡。」然後她自己倒了一杯。

「還有我父親的股票,」她說,「雖然股票是他們兩個人聯合持有的,但是,買賣都由他一個人決定。還有他的退休賬戶。總的算一算,大概有一百五十萬的樣子。」

我寫了下來,股票:一百五十萬。「外帶保險。」她說,「我父親一百萬的生命險,受益人是母親,我是第二受益人,還是叫什麼別的保險名稱,不知道。保險公司還附加了一個什麼險,少一些,我想,死亡給付大概有八十萬吧。原本四分之三給我媽媽,四分之一給我,現在全都歸我了。另外還有一個小型的附加險,十萬,專門留給我的。主險是一百萬的生命險,有雙倍賠償條款,所以比較值錢,兩百萬。」

我又寫下來了,保險:三百萬。「有債務嗎?」

她搖搖頭。「信用卡沒有透支。他們不會欠的,總是立刻付清。」

「房子呢?」

「他們很多年前就付清了。房子完全屬於我們。」我接著寫,房產:三百五十萬。

「還有一些東西,我父親放在律師事務所了,」她說,「是一些現金資產之類,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她看著我的筆記,我倒過來給她看個清楚,省得她麻煩。她說,「這是多少?八百萬?我不知道剩下的東西加起來值多少,藝術品、珠寶和事務所裡面的東西,得找個人估一估才行。可能還有一些我也不知道的東西。有一把保險箱的鑰匙,但我沒去看。據說,要有公證人在場才能夠打開。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她閉上眼睛,好一陣子都沒有說話。然後睜開眼睛,「我想,我發財了。」

「比爾·蓋茨和沃倫·巴菲特 大概不覺得這算什麼,但是,對一般人來說,可不得了。」

「我從來沒仔細算我父母到底有多有錢。」她說,「我知道我父親很有成就,日子過得很優渥,我們的生活很舒服,但稱不上是多有錢。這幢房子嘛,就是個住的地方,我根本沒有想到計算它的價值。」

「是啊。」

「股票其實是儲蓄,他們想在退休之後可以安度晚年,到世界的每個角落去看看。」她抿住嘴唇,努力把就要流出來的眼淚忍住。「保險是擔心他萬一有什麼,還能留下一筆錢,讓我媽媽不愁柴米油鹽,能過著正常的日子。他們也不算很有錢。但是,在我這樣的年齡,就得到這樣一筆錢——我想我算是個小富婆了。有錢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我的手頭很寬裕就是了。」

「所有的錢都歸你了嗎?」

「是吧,」她說,「絕大部分。」

「絕大部分?」

「我父親的合伙人跟我確認過遺囑。除了一些小額捐贈,我是唯一的繼承人。」

「你還記得小額捐贈都捐給誰了嗎?」

「得想想。我沒怎麼注意,手上也沒有遺囑的副本。這很重要嗎?」

「也不一定。你記得多少就說多少吧。」

「大概有二三十筆慈善捐款,每筆大都在五千元上下。但我只記得他捐給紐約愛樂、卡內基音樂廳、大都會,我指的是大都會歌劇院,各兩萬五千元。大都會博物館,好像是五千元。此外,就是現代美術館、惠特尼美術館,反正捐了不少美術館。」

我得補充一句,有的團體為了搶捐款而不擇手段,但好像還沒有哪個團體為了搶捐款而開槍殺人的。

「還有一些慈善團體。」她接著說,「戈達德-河谷 、無家可歸者救助會和福利送餐團體。」

「有沒有捐給個人的?」

「有幾筆,不過都只有一兩千塊。那個每星期來我們家打掃兩次的清潔工,還有照顧我祖母到臨終的護士,都會得到一些,給親戚的比較多。」她說了幾個人的名字,我沒有聽過,也懶得記。然後,她提到一個人,讓我全身都緊張了起來。「兩萬塊給我的表妹莉雅。」

我原本以為TJ的反應會更誇張,但是,在街頭打滾的經歷可不是假的。我只希望我能和他一樣面無表情。「這筆數字不小了,是不是?你父母和這個表妹有這麼親近嗎?」

「他們在遺囑後面加了一些條款。」她說,「在過去幾年裡,莉雅的表現都很好,她拿到哥倫比亞的全額獎學金,我媽媽常常請她來我們家晚餐,莉雅的媽媽跟我媽媽是姐妹。弗蘭奇姨媽的婚姻很糟糕,運氣也一直很背。莉雅來紐約之前,她們兩個差點失去聯絡。我媽覺得這是一個補償的機會,再加上莉雅很乖巧,有她在場大家也很愉快。」

「所以你爸爸在遺囑里,加了這個條款……」

「我想他的目的是讓莉雅讀完大學。獎學金夠她付學費和住宿舍,但她的手頭還是很緊。你說,如果衣服破了,是先買件新的,還是先吃午餐?這種小錢,她都要考慮半天。」

「所以,你媽媽經常接濟她。」

「你知道的。『莉雅,反正在打折,我覺得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實在是忍不住。』要不就是吃完晚餐之後,『拿去,這麼晚了,一定要坐計程車回家。』然後,硬塞給她二十塊。坐計程車回宿舍要多少錢?最多八塊就夠了。」

「你多久沒見到莉雅了?」

「事情發生之後,見過她兩次。不,三次。第一個星期,我整天昏昏沉沉的,好像得了腦震蕩,什麼事都記不住。我想這是一種自我保護吧,心理上的逃避,不讓更多的事情湧進來。我想莉雅的狀況跟我差不多,只是沒有這麼強烈罷了。我其實不敢正視她。我記得無意中瞥了她一眼,她沒注意,我這才發現她在瞪著我看。後來,我也發現了,出了這種事情,很多人都會一直盯著你。」

「這我可以想像。」我說,「你覺得莉雅知道那個附加條款嗎?」

她搖搖頭。「這是我跟齊格勒先生打開遺囑的時候才發現的。從那時候起,我就沒有再見過她了。我覺得我應該打個電話給她,告訴她這件事情。這說不上是什麼運氣,但至少在未來的兩年里,她的日子會好過一點。」

「這倒是真的。」我說,「但你為什麼不等一下,讓律師通知她呢?」

「你覺得這樣更好?」

「是啊。」我說,「我想是這樣。」

過一會兒,她說:「我剛才在想,想齊格勒先生跟我說的事情。」

「你剛才提過他。他是你的律師?」

「他是爸爸的合伙人,是不是我的律師?我想,應該算是吧。」她皺起眉頭,在想他爸爸的合伙人究竟是不是她的律師,TJ卻急著問她,齊格勒到底說了什麼。

「哦,」她說,「他問我要不要立個遺囑,我說行了吧,我要遺囑幹什麼?他說,我現在是有家有業的人了,應該考慮立個遺囑。」

「他的話也沒錯。」

「我只是不知道有什麼好著急的。我知道世事難料,相信我,我知道。但是要我去考慮我的東西先給誰,後給誰,可是另外一回事情。如果我明天被公共汽車撞死了,我的財產就歸國家了,是不是?」

「除非沒有親戚繼承。」

「否則我的財產就給親戚分了?」

「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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