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我睡得不沉並且做了一整個晚上的夢。狗兒斑弟出現在其中的一個夢中。它並沒有真的死掉。它的死是被捏造出來作為某些精心策劃騙局的環節,它全部告訴我了,它還告訴我它一向都能說話,但它不敢將這項才能表現出來。我覺得不可思議。「假如我早就知道這件事,我們兩個會談些什麼呢?」

醒來以後,我覺得精神已經恢複,頭腦清醒,而且很餓。我在火焰餐廳一邊吃培根煎蛋和家常油炸食物,一邊看《新聞報》。他們已經抓到第一大道砍殺狂,或者說他們已經逮捕到一個人,並且說他就是砍殺狂。報上那張照片和警方早先公布的素描像得真是離譜。這種情形可不常發生。

維尼溜進雅座到我面前時,我正在喝我的第二杯咖啡。「有個女人在大廳里。」他說。

「找我嗎?」

他點點頭,「年輕,不難看,服裝講究,頭髮漂亮。她給了我兩塊錢,叫我在你進門的時候指認你。我根本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所以我想只好碰碰運氣,四處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我叫艾迪幫我看著前台。你要回旅館嗎?」

「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你可以這麼辦,先看清楚她,然後給我做個暗號看要不要指出你來。我很輕易就賺到這兩塊錢,但我可不想為了這兩塊錢走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如果你想避開這位貴婦人……」

「你可以把我指出來,」我說,「不管她是誰。」

維尼回去了。我不慌不忙地喝完咖啡,看完報紙,然後走回旅館。我走進去的時候,維尼朝香煙販賣機旁的那張安樂椅暗示性地點點頭。事實上,不勞他費神,我無需任何幫助一眼就可以認出是她。她看起來完全不屬於這個地方,穿戴得體,顏色協調,就像一位住在郊區的公爵夫人,走錯路到五十七街的這一頭來。如果往東走幾個街區,她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到藝術館裡逛逛,找找看有沒有適合她家裡蘑菇色調窗帘的版畫。

我得讓維尼賺這筆錢,我漫步走過她,站著等電梯。她喊我名字時,電梯的門正好打開。

我說:「你好,埃廷格太太。」

「你怎麼……」

「在你丈夫的書桌上看過你的照片。而且,雖然我只在電話里聽過你的聲音,但我應該認得出來。」她那一頭金髮比道格拉斯·埃廷格相框中那張照片的還要長一些,而且她本人的鼻音比較輕。但我不會認錯人。「我曾經聽過你的聲音幾次,一次是我打給你,一次是你打給我,接下來一次是我回你電話。」

「我也認為應該是你,」她說,「電話鈴響時,我嚇了一跳,而且你又不出聲。」

「我只是要確認一下。」

「那以後我也曾打電話給你。我昨天就打了兩次。」

「我沒聽到你的留言。」

「我沒有留話。我不知道聯絡上你後要說些什麼。我們可不可以找個比較隱密的地方談一談?」我帶她到外面去喝杯咖啡,不是火焰餐廳,是位於下個街區一處類似的地方。我們走出去的時候,維尼暗中對我眨了眼睛並露出狡猾的微笑。我懷疑埃廷格太太到底給了他多少錢。

不過,我可以確定一定比她準備要給我的少。咖啡才端上來,她就把皮包放在桌上,並且意味深長地拍了一下。

「這裡面有個信封,」她宣佈道,「信封裡面有五千元。」

「在這個城市裡帶著五千元的現金是很危險的。」

「也許你會願意幫我帶著它。」她注視著我的臉,看我毫無反應,把身體往前靠,刻意壓低聲音。「這些錢是給你的,斯卡德先生。就照倫敦先生吩咐的去做,放棄這個案子。」

「埃廷格太大,你在害怕什麼呢?」

「我只是不希望你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你認為我會查到什麼呢?」她的手緊抓著皮包,好像要在那五千元所能產生的力量中尋求安全感,她的指甲擦著鐵色的指甲油。我溫和地對她說:「你認為你丈夫殺了他的第一任妻子?」

「沒有!」

「那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不知道。」

「你是在什麼時候認識你丈夫的,埃廷格太太?」她看著我的眼睛,沒有回答我。

「在他妻子被殺之前嗎?」她用手指頭搓揉著她的皮包。

「他在長島上大學。你比他年紀小,不過你可能那時候就認識他了。」

「他認識她以前,我們就認識了。」她說,「在他們結婚之前很久。在她死後,我們很偶然又碰在一起。」

「你怕我把這件事給查出來?」

「我……」

「在她去世以前,你就已經在和他約會了,是不是?」

「你無法證明這件事。」

「為什麼我必須證明?我幹嗎要去證明這件事?」

她打開皮包。雖然她抓著皮包扣子的手指頭很笨拙,但她還是將皮包打開,拿出一個牛皮紙制的銀行信封。「這是五千塊錢。」她說。

「收起來。」

「不夠嗎?這是一大筆錢。拿五千元請你什麼事都不要做應該不算少了吧?」

「是太多了。你又沒有殺她,埃廷格太太——難道是你殺的嗎?」

「我?」她沒有辦法抓住這個問題的重點。「我?當然沒有。」

「但她死的時候你很高興。」

「太可怕了,」她說,「不要這麼說。」

「你和埃廷格先生有外遇,你想嫁給他,正巧那時候她被殺了。你怎能不感到高興呢?」

她的眼光越過我的肩膀,茫然注視著遠方,她的聲音如同她凝視的眼光一樣遙遠。她說:「我不知道那時候她已經懷孕了。他說,他說他也不知道。他告訴我他們不睡在一起。我的意思是性生活。當然,他們睡在一起,睡同一張床,但他說他們沒有性生活。我相信他。」

一個女招待正好打算走過來為我們續杯咖啡。我揮揮手不讓她過來打擾我們。卡倫·埃廷格說:「他說她懷了另一個男人的孩子。因為這個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你跟查爾斯·倫敦這樣說嗎?」

「我從來沒跟倫敦先生談過話。」

「那一定是你丈夫,是不是?他這樣告訴倫敦先生嗎?這就是倫敦怕我繼續查會得到的結果嗎?」

她的聲音幽幽的非常遙遠。「他說她和另一個男人懷了這個孩子。一個黑人。他說孩子生下來皮膚一定是黑色的。」

「他這樣跟倫敦先生說?」

「是的。」

「他跟你說過這件事嗎?」

「沒有。我想這是他捏造出來影響倫敦先生的。」她看著我,她的眼神告訴我有一個人小心翼翼地躲在郊區外圍。「就像其他的一切都是他為了我而捏造出來的。孩子可能是他的。」

「你不認為她有外遇嗎?」

「也許,也許她有外遇,但她一定還跟他睡在一起,再不然她也會小心避免懷孕的。女人可不笨。」她眨了好幾下眼睛。「當然有些事例外。男人總是跟女朋友說,他們已經不和老婆同床了。這永遠是個謊言。」

「你認不認為……」

她跳過我的問題。「也許他也告訴她,他已經不再和我同床了,」她說,她的音調出奇的平淡。「這也是個謊言。」

「他對誰說謊?」

「任何一個和他有外遇的女人。」

「你丈夫現在有外遇嗎?」

「是的,」她皺著眉頭說,「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我以前就知道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知道。我希望你從來就沒有接下這個案子。我希望倫敦先生從來沒聽說過你這個人。」

「埃廷格太太——」

她站了起來,兩手緊緊抓住皮包,臉上的表情很痛苦。「以前我有一個美滿的婚姻,」她強調著這一點,「然而現在我有什麼呢?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現在擁有的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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