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回到旅館,我在前台停下來。沒有信件,沒有留話。回到房間里,我打開一瓶波本威士忌並在玻璃杯里倒了一些。我坐了一會兒,翻閱著一本平裝本的《聖人傳記》。這些殉教者對我有一種奇特的魅力,他們竟能找到如此多彩多姿的死亡方式。

數天前,報紙上有一則報道,嘲諷一名一年前在東哈勒姆兩個女人的公寓內犯下命案的嫌犯。受害人是一對母女,被發現陳屍在卧室里,兩個人的耳後都挨了彈。由於兇手犯案手法異常殘酷,警方一直在努力緝拿兇手。現在他們逮捕了一名十四歲的男孩子,他殺害那兩名受害婦女時年僅十三歲。

故事的最後一段說:這樁命案發生後的一年內,被害人住處附近另有五人被殺。報道中沒有指出這五件命案破案了沒有,或是被拘押的那個孩子是否有嫌疑。

我的心老是想到別的地方去。現在,我又把書放到一邊,發現自己想著芭芭拉·埃廷格的事。唐納德·吉爾曼也說她父親可能懷疑某人,他心裡有數但不說出是誰。

也許是她丈夫。配偶總是最先受到懷疑。如果芭芭拉不那麼像是一系列受害者之一的話,道格拉斯·埃廷格早就被反覆拷問了。在當時的情況下,他主動接受城中北區刑警的訊問。除了訊問外,他們沒有做什麼別的。他不但是死者的丈夫也是發現屍體的人。他工作完回家,在廚房裡驚見屍體。

我看了筆錄。作筆錄的人先入為主地認為謀殺案是冰錐大盜乾的,所以他問的問題集中在芭芭拉的行程上。她是否有為陌生人開門的習慣?她是否曾經提到有人跟蹤她或有人行跡可疑?她最近是否為猥褻電話所困擾?有人打電話來不說話就掛斷嗎?有可疑的人說他打錯電話嗎?

在訊問過程中基本上要假設訊問對象是無辜的,這種假設在當時確實符合邏輯。顯然,道格拉斯·埃廷格的態度沒有什麼令他們起疑的地方。

我已經不止一次試著要喚起對道格拉斯·埃廷格的記憶。我總認為我一定見過他。城中北區的人從我們手中接走這個案子前,我們已經在現場了。所以,當我站在廚房仔細查看伸開手腳攤在油氈上的屍體時,他應該在現場附近。我也許曾對他講過幾句安慰的話,應該會對他有印象,但是我一點也想不起來。

也許我在那裡的時候,他在卧室里和其他刑警或第一批到達現場的某個巡邏警員談話;也許我從未正眼看他;也許我們談過話,但我完全把他給忘了。從事這個工作多年,我看過太多剛剛痛失親人的人。在混亂的記憶里,這些人無法一個個如浮雕般清清楚楚地浮現出來。

我很快就要去見他一面。我的當事人沒說他懷疑誰,我也沒有問,但芭芭拉的丈夫很有理由列在名單之首。如果殺死芭芭拉的人倫敦並不認識,那麼,倫敦可能就不會覺得如此沮喪,不管殺她的人是芭芭拉的情人還是朋友,對倫敦都不重要。但是,如果她是被她自己的丈夫,被這個倫敦認識的人,被這個在事後多年出現在倫敦太太喪禮上的人殺死的話……

我房裡有電話,但是電話要經過總機。儘管我不在乎接線員有沒有在偷聽,但我討厭這種方式。我到樓下大廳打電話給我在黑斯廷斯的當事人。他在電話鈴響第三聲的時候接起了來。

「我是斯卡德。」我說,「我要你女兒的照片,任何一張,只要看起來像她本人就可以。」

「我有很多相片簿,但大部分都是芭芭拉小時候的照片。你要的是最近的照片吧,我想?」

「越近越好,有沒有結婚照?」

「哦,」他說,「當然,那張照片他們兩人都照得很好,照片裝在銀色的相框里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我想我可以去拷貝一張,你需要我這麼做嗎?」

「如果不會太麻煩的話。」

他問我要不要郵寄過來,我則建議他下周一帶到他的辦公室去,我會先打電話,然後過去拿。他問我展開調查了沒有,我告訴他我已經在布魯克林花了一天的時間。我問他兩個名字:唐納德·吉爾曼及賈妮絲·科溫。但這兩個名字他都毫無印象。然後,他也試著打聽我是否找到頭緒了。

「想要找到有力的線索很困難。」我說。

我沒問他到底懷疑誰,就把電話掛了。實在定不下心來,於是我決定到街角上的阿姆斯特朗去。走在路上,我真希望我剛才能用點時間回去拿件外套。因為有風,天氣更冷了。

我和幾個羅斯福醫院的護士們一起坐在吧台。她們的其中一個叫特里,她剛結束為期三個禮拜在小兒科的工作。

「我想我喜歡值班。」她說,「但是我受不了,因為他們都是小孩子,只要失去一個,就會讓人感到十分難過,而且他們之中有些勇敢到讓你的心都快碎了。我沒有辦法應付,我真的沒有辦法。」

埃斯特利塔·里韋拉的影像在我心中一閃而過,我沒有試著把它留住。另一個護上把眼鏡拿在手上。她說,整體而言,比之苦杏酒她還是比較喜歡茴香甜酒。該不會正好說反了吧。

凌晨已過,我才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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