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一七○回 三女負荊 千鯨掀巨浪 雙童遇救 矮叟戲痴仙

易鼎、易震雖沒聽過哈延是何來歷,看這種排場神氣,必非尋常異派可比。因為他擒來敵人尚未收拾,反怪罪門下弟子,不該受了妖婦許飛娘愚弄,言談舉動,甚覺出乎意料,不由看出了神。眼看哈延滿臉俱是憂懼之色,一進門便戰兢兢膝行前進,相隔寶座有丈許,便即跪伏在地,不敢仰視。長髯老者冷冷地道:「無知業障!違棄職守,擅與妖人合污。昔日我對爾等說過,目前正逢各派群仙劫數,我銅椰島門下弟子雖不能上升紫府,脫體成真,仗著為師多年苦修,造成今日基業,早已化去三災。又煉成了地極至寶,不畏魔侵,何等逍遙自在!此番命你煉丹,關係重大,你就要往別處遊玩,也應俟回島復命以後。你卻聽信妖婦慫恿,帶了丹藥,私往紫雲宮赴宴。幸還逃了回來。我那丹藥,乃長生靈藥,以眾弟子之力,費了數十年苦功,方始採集齊備。如今雖分作多處燒煉,缺一不可。其餘八人,俱已復命,獨你遲來。如在紫雲宮將此丹失去,你縱百死,豈足蔽辜!易周老兄家教不嚴,有了子孫,不好好管教。既然縱容他們出來參與劫數,就應該把各派前輩尊長的居處姓名一一告知,也免得他們惹禍招災,犯了人家規矩,給自己丟臉。滿以為他那九天十地辟魔神梭所向無敵,就沒料到會闖到我的手裡。這雖然是他的不是,若非你這業障,他們也未必會尋上門來晦氣。我處事最講公平,我如不責罰你,單處治易家兩個小畜生,他們也不能心服口服。你如不願被逐出門牆,便須和易家兩個小畜生一般,各打三百蛟鞭。你可願意?」哈延聞言,嚇得戰兢兢地勉強答道:「弟子罪人,多蒙師父開恩,情願領責。」長髯老者把頭微點了點,便喝了一聲:「鞭來!」立時便從座後閃出兩個童子,手中各拿著一根七八尺長烏光細鱗的軟鞭,走向座前跪下,將手中鞭往上一舉。

長髯老者笑指易氏弟兄道:「你二人雖然冒犯了我,但是此事由我門弟子哈延所起。當時你們如不逞強窮追,那只有他一人的不是,何至自投羅網?今日之事,須怨不得我無情。此鞭乃海中蛟精脊皮所煉,常人如被打上幾鞭,自難活命。你二人既奉令祖之命,出來參與劫數,必然有些道行,還熬得起。首先整我家規,打完了我自己的門人,再來打你們,省得你們說我偏向。你二人挨打之後,我保你們不致送命。即使真箇嬌養慣了,禁受不起,我這裡也有萬木靈丹,使你二人活著回去。歸報令祖時,就說銅椰島天痴上人致候便了。」說罷,便命行刑。

易氏弟兄先聽長髯老者說話挖苦,易震忍不住張口要罵,還是易鼎再三以目示意止住。及至聽到後來,已知長髯老者並非妖邪一流,至少也與乃祖是同輩分的散仙。自己不該一時沒有主見,闖此大禍,悔已無及。再一聽說來歷,不由嚇了個魂不附體。想起祖父昔日曾說,凡是五金之精鍊成的寶物,遇上南北陰陽兩極元磁之氣,均無幸理。現時正邪各派群仙中只有三五件東西不怕收吸。不過兩極真磁相隔一千零九十三萬六千三百六十五里,精氣渾茫,仙凡俱不能有,又系天柱地維,宇宙所託,真磁神峰大逾萬里,無論多大法力,俱難移動,雖然相剋,不足為害。惟獨南海之西,有一銅椰島,島主天痴上人得道已數百年,不知怎地會被他在島心沼澤下面地心中尋著一道磁脈,與北極真磁之氣相通。他將那片沼澤污泥用法術堆凝成了一座筆直的高峰,將太乙元磁之氣引上峰尖,幾經勤苦研探,竟能隨意引用封閉。當初發現時,天痴上人同兩個門徒身上所帶法寶、飛劍,凡是金屬的,全被吸去,人也被磁氣裹住,幾乎葬身地底。多虧他一時觸動靈機,悟出生克至理與造化功用,連忙赤了身子,師徒三人僅仗著一個寶圈護身逃出。自從築煉成了這座磁峰以後,門人逐漸眾多,道力也日益精進,於正邪各派劍仙散仙之外自成一家。他每隔三十年,必遍游中土一次,收取門人,但論緣法,不論資質,雖然品類不齊,仗著家法嚴厲,倒也無人敢於為惡。他門下更有一樁奇特之處:因為磁峰在彼,專一吸化金鐵,所有法寶、飛劍,不是東方太乙神木所制,便是玉石之類煉成,五金之屬的寶物極少。他那磁峰,雖比兩極真磁之母力量要小得多,可是除了世間有限的幾件神物至寶外,只要來到島上,觸惱了他,將峰頂氣磁開放出來,相隔七百里內,不論仙凡,只要帶著金屬兵器,立時無法運用,不翼而飛,當時連人一齊吸住,真箇厲害已極。當時全家聚談,只當長了點見聞,並沒在意。不想初次出門,無心遇上。料他必與祖父相熟,哪裡還敢再出惡言。

正在尋思之間,地下哈延一聽上人喝呼行刑,跪在地上,說了聲:「謝恩師打!」早不等那兩個童子近前,起身兩臂一振,身上穿的半臂便自脫落。再將手往上一舉,從寶頂垂下一根和捆易氏弟兄長短形式相近的長索,索頭上系著一個玉環,離地約有二十來丈左右。哈延腳點處,縱身上去,一把將環抓住。那兩個童子先用單腿朝寶座前一跪,左手拖著長鞭,右手朝上一揚,便即倒退回身,揚鞭照定室中懸著的哈延打去。好似練習極熟,打人並非初次,動作進退,甚是敏捷一致,姿勢尤為美觀。那蛟鞭看去長只丈余,等到一出手,卻變成二十多丈長一條黑影。二童此起彼落,口裡還數著鞭數,晃眼工夫,哈延上身早著了好幾下,身上立時起了無數道紫杠。痛得他兩手緊攀玉環,渾身抖顫,牙關錯得直響,兩隻怪眼瞪得差點突出眶外,看神氣苦痛已極。易震因他是個罪魁禍首,恨如切骨,見他受了這般毒打,好生快意。全沒想到天痴上人存心這樣,既保持了銅椰島尊嚴,等異日易周尋上門來時,又好堵他的口,還可問他索賠折斷的千年銅椰古樹。打完哈延,便要輪到他弟兄二人頭上。易鼎雖然知道厲害,但是事已至此,也沒可奈何,只得懸著心,看仇敵受責,聊快一時。二童揮鞭迅速,不消片刻,已打了一百餘下。哈延雪白的前胸後背,滿是紫黑色肉杠,交織墳起。二童子仍是毫不徇情地一味抽打不休。正打得熱鬧之間,忽聽遠處傳來三下鐘聲,天痴上人將頭朝左側為首的一個少年一揚。那為首少年便跪下來,說了幾句,意思好像代哈延求情,說話聲音極低,聽不清楚。餘人見狀,也都相繼跪下。上人冷笑道:「既是你等念在同門義氣苦求,也罷,且容這業障暫緩須臾,饒卻饒他不得。現有外客到此,還不快去看來。」當下吩咐止刑。二童長鞭住處,哈延落了下來,遍體傷痕,神態狼狽已極。一落地便勉強膝行到寶座前,跪伏在地,人已不能動轉。這時那為首少年業已謝恩退了出去。

上人道:「有人拜島,不知是否舊交?這裡不是會客之所,爾等仍在此相候,我到前面浴日闌會他。」說罷,仍由服侍諸童扶了寶座,往前走去。走到石室前面盡頭,上人將手一指,立時壁間青光亂轉,頃刻間,現出一個三丈多高大的圓門。除了兩旁諸少年和那手執刑具的四個童子外,俱都隨定寶座,跟了出去。易氏弟兄先前只猜那裡是片玉石牆壁,通體渾成,並無縫隙。如今忽又現出圓門,算計外面還有異景。恰巧上人出去,並未封閉,扭轉頭順圓門往外一看,這兩間大石室想是依山而築。門外那間要低得多,看得甚是清楚。上人仍然在諸童圍侍中,端坐在寶座之上。只兩旁少去兩排玉墩,添了幾個略微同樣的青玉寶座,盡頭處,敞著向外面,設有一排台階,兩邊有玉欄杆,有些類似殿陛,余者也都差不多。來客尚未走到。再看室內跪伏的哈延,已由兩個少年扶起。先前行刑二童,各從一個同樣的葫蘆里取出幾粒青色透明的丹藥。另一少年取來一玉瓶水,將丹藥捏散,化在裡面,搖了兩下,遞與哈延口邊,喝了幾口。然後由那行刑二童各含了滿口,替換著朝哈延噴去,凡是受傷處全都噴到。眼看那麼多條鞭傷,竟是噴一處好一處。等到一瓶子水噴完,哈延已可起立。先跪倒謝了眾同門求情之恩,又向二童謝了相救之德。二童低語道:「恩師法嚴,我兩個奉命行刑,不敢從輕,實出不已。現在拼著擔點不是,隨了各位前輩師兄略盡私情,雖可暫時止痛,這新傷初愈,二次責打,還要難熬。師兄休得見怪。」哈延自是遜謝。易鼎正看得出神,易震偶一回頭,忽然「咦」了一聲。易鼎回頭往圓門外一看,適才出去的那個為首少年,正領了三個女子,恭恭敬敬,歷階而上。一見便認出當中走的是自家姑姑女神嬰易靜。其餘二女,一個是陸蓉波,一個是廉紅葯。俱是同破紫雲宮自己人,不知怎會到此?料與自己有關,不由驚喜交集。見易震幾乎要出聲招呼,忙用眼色止住。

易靜早看到兩個侄兒綁吊在裡屋之內,心中雖然有氣,並未形於辭色,仍如未見一般,從從容容,隨了引導,行近寶座前立定,躬身施了一個禮,說道:「晚輩易靜,因往紫雲宮助兩位道友除魔,事後才知兩個舍侄追敵未歸,忽奉家父傳諭,命晚輩同了媖姆門下廉紅葯,峨眉齊真人門下陸蓉波,來此拜山請罪。就便帶了兩個無知舍侄回去,重加責罰。不知上人可能鑒此微誠否?」上人聞言,微笑道:「我當令尊不知海外還有我這人呢。既承遠道惠臨,總好商量。且隨我去裡面,再一述這次令侄輩在此行為如何?」說罷,不俟還言,將手一揚。那寶座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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