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十回 斷蛇移山 窮神出世 春卮盛饌 一友延賓

白琦趕到魚神洞口,天光業已交午。心想尋一個隱身之處藏躲,等敵人到來再行出現。剛走到一個岩石後面,忽見上面睡著一個相貌奇醜的叫花子,將身伏在石上睡得正香,先還沒有注意。剛想另尋一塊山石坐下,忽聽那花子口中喃喃說出夢話道:「好大膽的東西,真敢一個人往這裡來。我把你一把抓死。」白琦聞言,心中一動。暗思:「適才輕雲回報,也說這裡發現過一個花子。這幾年全湘年景甚佳,人民都安居樂業,深山之中哪裡來的花子?這人形跡可疑,倒不可對他輕視呢。」想到這裡,只見這花子一邊說著夢話,倏地翻身坐起,右手起處,抓起一個粗如兒臂的大蛇,頭大身長,二目通紅,精光四射,七八寸長的信子火一般地吐出,朝著那花子直噴毒霧,大有欲得而甘心的神氣。怎奈蛇的七寸已被那花子一把抓緊,不得動轉。那蛇想是忿怒非常,倏地上半身一動,猛從那花子所坐的一塊大石之後伸起兩三丈的蛇身,遍體五色斑斕,紅翠交錯。剛伸出來時,身子筆一般直,身上彩紋映日生光,恰似一根彩柱。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白琦駭然轉瞬之間,那蛇倒豎著下半身,風也似疾,直往那花子身上捲去,將那花子圍了數匝,掉轉長尾往花子臉上便刺。白琦見勢不佳,剛要拔劍上前,那花子喊一聲:「好傢夥!」他那一雙被蛇束緊的手臂,不知怎地竟會脫了出來,左手依然持著蛇頭,右手已經抓住蛇尾。那蛇雖然將花子身軀束住,卻是頭尾俱已失了效用。一面使勁去束那花子,一面沖著花子直噴毒霧。那花子和那蛇四目對視,一瞬也不瞬。白琦已覺這花子絕非常人,正要移步近前。那花子瞪著雙目,好似與蛇拚命,不能說話。見白琦近前,一面搖著持蛇尾的右手,兩隻眼睛冒出火來一般,倏地大喝一聲,雙臂振處,蛇身已經斷成好幾半截,掉在地下。那花子好似有點疲倦神氣,站起身來,彈了彈身上的土。身上所穿的那件百結鶉衣,被那條怪蛇一絞,業已絞成片片,東掛一片,西搭一片,露出漆黑的胸背,如鐵一般又黑又亮。那花子滿不作理會,連正眼也不看白琦一眼,懶洋洋地往岩側走去。

白琦正要追上前去請教,遙聞鞭炮之聲從魚神洞那方傳來。剛一遲疑之際,忽然何玫如飛而至,見面說道:「敵人業已從呂村起身,玉清大師叫我請白爺快去洞前等候。」說罷自去。就在白琦和何玫說話的頃刻之間,回頭再看花子,業已蹤跡不見。白琦也無暇及此,只得飛步往魚神洞便跑,好在相隔不遠,一會兒便到。及至到了洞口,因為洞頂已經揭去,前看十分明顯。先還只聽鞭炮之聲,沒有什麼動靜。一會兒工夫,看見有二十多人,裝束不一,僧道俗家均有。為首四人:一個和尚,一個道士,一個穿著極華麗的衣服,還有一個穿著十分特別。漸漸走近前來,才看清第四人身高七尺,發披兩肩。額上束一個金箍。上半身披著一張鹿皮做半臂,露出一隻右膀,上面刺著五毒花紋。腰際掛著一串銅圈,一把帶鞘的苗刀。背上背著長弩匣子。腰間也圍了一張獸皮,看不出是什麼野獸。赤裸裸露出一雙紫色的雙腿,上面積著許多松脂沙礫,並刺有不少奇怪花紋。面如金紙,長面尖頭。兩眼又圓又大,綠黝黝發出凶光。鼻孔朝天,凹將下去。兩顴高聳,兩耳尖而又偏,一張闊嘴寬有三寸,灰髮長頸,耳頸兩處俱掛著一些金圈。相貌猙獰,非常威武。白琦便知此人定是那山人姚開江了。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與他裝束得差不多的,只是沒有他高大威武。

這一伙人走離白琦約有兩三丈遠近,白琦未即迎上前去,忽見從那一群人當中搶先走出一個高大漢子,手中執著一封柬帖,跑到白琦面前,高聲說道:「俺陸地金龍魏青,奉了呂村村主同各位羅漢真人、英雄俠士之命,前來投帖,報庄赴宴,現有柬帖在此。」白琦一面接過柬帖,笑答道:「在下戴家場莊主白琦,蒙貴村村主不棄,同了各位光臨,特在此地恭候,煩勞魏爺代為先容,以便恭迎。」魏青見來人便是白琦,使了一個眼色。迴轉身去,將白琦的話說與那幾個為首的人。白琦也就跟著迎上前去,說道:「哪位是呂莊主?請來相見。」那個穿著華麗的人上前答話道:「在下呂憲明。來者就是戴家場大莊主白爺么?」白琦答道:「正是在下。敝村與貴村相隔鄰近,自那年發水山崩,魚神洞道路湮塞,在下又常出門,很少登門拜會。今日略備水酒,請諸位到此,為的久仰閣下英雄,藉此識荊領教。蒙莊主同各位惠然光降,真是幸會得很!不過在下雖在江湖上奔走,只因年輕學淺,入世不深,對於同來諸位大半不曾見過,尚祈莊主代為引見,不知可否?」呂憲明聞言,冷笑道:「與我同來諸位,大半都是久已享名的劍俠真人、英雄豪傑。白莊主既都不曾見過,待在下引見就是。」說罷,便指著那和尚道:「此位是五台派劍仙金身羅漢法元大師。」又指那山人道:「這位便是南疆第一位法術高強的劍仙姚開江大師。」白琦連說「幸會」,少不得敷衍兩句。法元、姚開江卻大模大樣地不發一言。白琦只顧裝作不知,除陳、羅三人外,又將其餘諸人請教。果然內中有好幾個江洋大盜、採花淫賊,白琦一一默記心頭。隨意周旋幾句,並自請前面引路,和呂憲明比肩而行。

一路往前走,估量走出約有半里多路,故意用言語逗呂憲明道:「我們兩村相隔鄰近,偏偏有魚神洞天險阻礙,自從日前莊主賞臉答應光降,滿擬莊主繞道從前村谷口進來,卻不料魚神洞無故自開。在下兄弟三人因通知也來不及,所以分成兩路迎接,不想莊主果然抄了近路前來。舊道既已打通,此後來往便利,倒可時常請教了。」呂憲明哈哈大笑道:「好教白莊主見笑。我等因為佔在客位,從空中飛行去到貴村,大失敬意,舊道又堵死多年,幸得這位姚法師用六丁開山之法將舊道打通,便宜我們少走了許多路了。」白琦笑道:「原來是姚法師之法力,真是神妙得很!不過今日之事,一半是請莊主過來與敝村和陳圩莊主講和賠罪,誠恐一般村民不明真相,萬一在宴會未終之際由魚神洞故道出入,兩下言語不合發生誤會,叫愚弟兄面子如何下得去?依在下之見,莫如將魚神洞舊道暫時堵死,容待會散再行打通,恭送諸位回去如何?」說罷,不俟呂憲明還言,將手往前一指,只聽一陣殷殷雷聲。眾人都立足回望,眼看早半天被姚開江用妖法扶起的山峰,竟緩緩往魚神洞舊道壓下。姚開江所使那六丁開山之法卻並不到家,無非用妖法將山峰豎起,再用邪神從旁扶持,只能暫時惑亂人心,不能持久。這時玉清大師同白琦按照約定辦法,白琦將手往前一指,玉清大師便用正法將邪神驅走,破了妖法,再用法術禁制,使那百十丈孤峰緩緩倒下。呂村諸人見白琦破了姚開江妖法,心中大驚。尤其是姚開江,自出世以來,從未遇見敵手,滿想這個戴家場還有什麼大了得的人物在內?誰知今早起來打開魚神洞故道之後,不多一會兒,便覺神思恍惚。先還以為連日忙於酬應,不曾用功,急忙尋了一個靜室,先用一會兒功夫。不知怎的,一顆心神總是按捺不住,連平日推算都不靈了。雖然覺著有好些不祥之兆,仍舊自信法術高強,沒把敵人放在心上。勉強算了算日干生克,知道午時比較最好,到了午時,這才動身。及至過了魚神洞舊道,見戴家場迎來的只有一人,見白琦生得並不威武,越加心中小看。這回見他也不掐訣念咒,只將手一指,便破了這個法術,當著眾人又羞又怒。當下也不做聲,暗中仍使妖法指揮妖神上前,想把山峰扶起。他的妖法煞是驚人,居然將山峰頂在半空,不上不下,似要倒下來又不倒下來的神氣。呂憲明知是姚開江施為,才轉憂為喜,笑向白琦道:「白莊主法術果然神通。不過山峰懸在半空,卻止住不往下落,萬一兩村的人打此經過,言語失和倒是小事,倘或那山峰忽然倒下,必定死傷多人,豈不有失白莊主愛護村民的本心了?」白琦見山峰懸在中途,好似被什麼東西托住,相持不下,也不知玉清大師是否是姚開江的敵手,正在暗暗驚疑。偶一回頭,忽見旁邊樹林內石頭後面,站著適才所見那個擒蛇的叫花子,正遠遠朝著山峰用手比劃,口中喃喃微動,好似念咒一般。白琦也不知那叫花子是仇是友,什麼來歷。正可惜適才沒有機會同他談上一談,忽聽呂憲明語帶譏諷,越加著急。正在為難之際,忽然面前一道光亮一閃,玉清大師現身飛來,說道:「諸位快些前走,留神山峰倒下,受了誤傷。」言還未了,那叫花子忽從林中如飛穿出,口喊:「來不及了!」眾人惶駭轉顧之際,只見那叫花子將手一揮,立刻便有震天價一個大雷發將出來,接著便聽山崩地震之聲。眾人再看所立的地方,已經移出里許地來,相隔戴家場已不遠了。回望魚神洞那邊,沙石飛揚,紅塵蔽天,日光都暗,隱隱看見許多奇形怪狀的牛鬼蛇神隨風吹散。再尋適才那個叫花子,蹤跡不見。姚開江銳氣大減。法元看見玉清大師也來此地,又恨又急,正不知峨眉派還有何人在場。事已至此,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到時再說了。

這時廣場已近,衡玉、許超迎上前來,少不得說了一套客氣話,將眾人迎進去。佟元奇率領眾人已在大廳中等候,在外諸劍俠也都一起入內。法元見峨眉派並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