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十九回 一心向道 軟語勸檀郎 拔地移山 驅神通古洞

白、戴兩人忙吩咐收拾潔凈房子,與遠來諸位道長安歇。湘英、雲鳳便在私下求文琪、輕雲兩位俠女轉求玉清大師收在門下。大師笑道:「她二人資質倒是不差。我收了一個張瑤青,怕恩師見怪,擔了好久的心,並沒有正式地承認。幸蒙恩師允准,收了下來。我不比別位,不會端出老師的架子,只這一個還不知如何教法,又叫我收第二個,我實實不敢從命。我看我師姊素因同師妹齊霞兒俱沒收徒弟,我一個人倒僭了先,於心不安。我意欲等事完以後,將戴姑娘介紹到大師姊門下,收與不收,那是她的緣分。如蒙收下,豈不是比我又強多了?至於凌姑娘,本是仙人的血統,追雲叟白老前輩的曾外孫女,她又那麼好的資質,我想白老前輩看在仙去師伯母分上,總不能不給她想法吧?」文琪、輕雲代求了幾次,玉清大師執意不收,只得照實復了湘英、雲鳳。湘英見玉清大師肯給她轉介到素因大師門下,知道仙人不會說誑話,只恐與素因大師無緣,又是愁,又是喜。背地又私自親求玉清大師,事完之後務必將她帶走。她的意思,是賴定了玉清大師,不管是誰也罷,倘若素因大師一定不收,仍可死跟定玉清大師不走開,無論如何艱難辛苦,好歹死活也要將劍術學成。玉清大師人本和善,被她苦求,也就答應。湘英自是心安理泰。惟獨雲鳳為人外和內剛,性極孤傲,見大師那等似拒絕不拒絕的說法,疑心自己資質不夠,沒有仙緣,十分氣苦。也背地去求了幾次,被大師婉言拒絕,只說她目前塵緣未斷,日後所遇仙緣,成就在湘英之上。雲鳳不得要領,不由暗怪爹爹不該早早給她配親。如果自己早知塵世上還有劍仙,嫁人作甚?越想越悔,對允中也淡漠起來。到了夜深人靜,便去焚香,對曾祖姑凌雪鴻祝告,求她默佑早遇仙緣。

到了初二晚半天,雲鳳從後園走出,路遇俞允中,便將他喚住道:「你同我到僻靜處,我有要緊話和你說。」允中對這位未過門的愛妻真是愛敬而忘死,時常想到初三一過,好歹擇日定婚,早成美眷。忽聽雲鳳卻背人和他說體己話,樂得心花怒放,便跟她走到一座山石後面無人之處。雲鳳尋了一塊石頭坐下。允中站在旁邊,正待用耳恭聽,雲鳳忽然臉上一紅,朝他笑道:「你也坐下。」說時似有意似無意地朝自己坐的石頭上一指。允中聞言,受寵若驚地挨著坐了下來。雲鳳微微將身往旁一偏。允中初近香澤,雖在平時老成,也不禁心旌搖搖,趁勢拉過雲鳳一隻縴手。雲鳳由他撫弄,毫沒有一絲扭捏。允中從夕陽返照下,看見身旁坐著的玉人真是容光照人,嬌艷欲滴。不禁神醉心飛,兩隻眼睛注在雲鳳臉上,握住她的玉手,只管輕輕握攏,不發一言。半晌,雲鳳笑道:「你看我好看不?」允中道:「妹妹,你真好極了。」雲鳳又道:「你愛我不愛?」允中道:「我愛極了。」雲鳳忽然正色道:「我老了呢?」允中道:「你老,我不是也老了么?以我兩人情好,恨不能生生世世永為夫婦,彼此情感自然與日俱增,老而彌篤。人誰不老?老又何妨?」雲鳳冷笑道:「假使真能如你所說,你我到老非常恩愛,誠然是不錯的了。可是萬一中道出了阻力,或者遇著什麼外來的災禍,要將我兩人拆散,你便怎樣?」允中道:「我與妹妹生同室,死同穴。譬如遇著天災,壽限已盡,非人力所能挽回,自不必說。要是無端遇見外人的欺侮,憑我兩人這一身本領,還怕他何來?」雲鳳道:「哼!漫說你的那一點本領,連我也不行。就拿這一次同陳圩結怨說,如不是白、戴諸位相助,我們還不知能否保全性命。如今又加上呂村助紂為虐,兩下勝負還難判定。就算這一次得了各位前輩劍仙相助,佔得上風,但冤讎一結,彼此循環報復,再照樣來一回。各位劍仙前輩不能永遠跟著保護我們,一旦狹路相逢,敵又敵不過,跑又跑不脫,那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何是好?」允中道:「萬一日後再遇此事,妹妹要吃了人家的虧苦,我拼著性命不要,也要同他們分個死活,不濟則以死繼之。」雲鳳道:「拚死有什麼用?如此說法,不要說生生世世永為夫婦,連今生都難白頭偕老了。」允中道:「依你說該怎麼樣?」雲鳳道:「我從前何嘗不自負本領高強,說也可憐,直到日前見新來的幾位俠女,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來劍仙也是人做的。你真沒志氣,眼前有許多劍仙俠客在此,不去設法求教,一心只圖眼前的安逸快樂。等到良機錯過,再遇仇人報復,那時後悔就來不及了。我今日找你來作密談,就為湘英妹子已得玉清大師允許介紹到素因大師門下,我也求了幾回,大師只用言語支吾。我想事在人為,心堅石也穿,大師那人又極好說話。我打算趁此良機,不管大師願意不願意,等事完以後,死活跟定大師,求她攜帶攜帶。雖然說不得同你暫時分別,卻是去謀那百年長久之計。你也去苦求佟老劍仙收歸門下。萬一不成,你替我奉養老父,我學成以後,再來傳授給你。不但日後不怕人欺負,說不定還許遇著仙緣,長生不老,豈不勝如人世的暫時歡娛么?你是個明白人,你也知道我的脾氣,主意已定,可不許你事前告訴爹爹。如若走漏消息,這輩子休想我再理你。」一路說著,站起身來就走。允中忙喊:「妹妹慢走,還有話說。」雲鳳已走遠了。

其實允中何嘗沒有上進之心,當佟元奇來時,便托黃、趙二人代他懇求收入門下。佟元奇只笑說:「他自有他的安排,何須找我?」允中家道殷富,眼前又守著一個美麗英武的嬌妻就要過門,起初原有點見獵心喜。及至見求了兩次不得要領,也就願學鴛鴦不羨仙了。後來聽凌操說雲鳳、湘英要拜玉清大師,嚇了一跳,忙托凌操勸阻,自己時時刻刻都在留神打聽。幸而玉清大師不肯替雲鳳設法,才得放心。知道雲鳳性傲,怕羞了她,見面時裝作不知,從不談起。今日見雲鳳約他到無人之處密談,滿擬是一半天事情解決,和他商量新婚布置,說幾句體己話兒。不想雲鳳說了一大篇道理,還是書歸正傳,要和他暫時分別個三年五載,去從玉清大師學道。好似兜頭一盆冷水,直涼到腳底心。知道雲鳳主意已定,決難挽回,又不敢徑去告訴凌操,惹翻了她更不好辦。眼看本月佳期又成空想,如何不急?越想越煩,垂頭喪氣回到前廳。因為明晨便是初三,除有一二人在外巡守外,餘人俱在廳中敘談。

允中坐定後只管沉思,幾番看見雲鳳和湘英以及四位俠女談談說說,十分熱鬧,連正眼也不看他,越加心中難受。允中離玉清大師坐得最近,忽見玉清大師對他微笑點了點頭,允中心中一動。暗想:「我的心事莫非已被她看出?何不將計就計,明日示意求她不要將雲鳳帶走?劍仙來去無蹤,她如決心不帶,雲鳳想走也是不行。」正要心中商量明日如何措詞,忽聽玉清大師笑對佟元奇道:「想是貴派當興,這兩年晚輩所遇見的青年男女,大部宿根甚厚。有的雖不免暫時為世情牽累,結果仍是不久歸還本來,真是奇事。」佟元奇道:「一二日內此地事了,聽說大師還帶一二位同行,可有此事?」大師道:「晚輩道淺德薄,蒙家恩師不加愆罪,收了一個張瑤青,已覺過分,何敢多收弟子?因見戴、凌兩位姑娘根基甚厚,凌姑娘是白老前輩的內侄曾孫女,自有她的仙緣,不容晚輩越俎;戴姑娘向道真誠,志行高潔,託了晚輩多次,素因大師姊皈依恩師座下多年,道行勝出晚輩十倍,尚無弟子,意欲等事完之後,將她帶到大師姊那裡,求她收歸門下。前輩以為然否?」佟元奇道:「我誤收了一個羅九,累我費了若干手腳,貽羞門戶,異日掌教師兄難免見罪。本不想再收弟子,一則張琪心地根基大至還非不可造就,二則又是優曇大師的介紹,不容不收。我此後抱定寧缺毋濫,不敢隨便收徒了。」

允中聽了,知道玉清大師言中之意並沒有答應將雲鳳帶走,稍放寬心。不過玉清大師說她別有仙緣,想必是推託之言,即有也在日後。且不去管它,只等事情一完,立刻催促老岳父辦喜事,那時夫妻恩愛,再要生男育女,她就想走也不行了。想到這裡,不禁愁懷頓解,喜形於色。雲鳳何等聰明,聽玉清大師之言,好似指出她心事,表示拒絕,又愁又急。適才偷見允中發愁,這會兒又見他轉愁為喜,暗恨他幸災樂禍,不由心頭火起。暗想:「你不願走,我偏走給你看!」生怕玉清大師不允,劍仙飛行絕跡,跟蹤不上,那時白丟人,還是學不成劍。還想等到夜深人靜,再向玉清大師苦求,以死相要。心雖如此,臉上卻不露出絲毫痕迹,仍和諸俠女談笑自如。這且不言。

白琦見明日便是雙方生死關頭,布置一切非常嚴整。親自跑到廣場上巡看數次,覺著滿意。晚飯後,才請佟元奇、玉清大師、鐵蓑道人主持一切。佟元奇輩分最高,也不再客氣了,居中坐下。玉清大師與鐵蓑道人分坐兩旁。其餘各人也都依次就座。佟元奇道:「此番呂村既請有能人到來,定要變更其原來計畫,明張旗鼓而來。他既如此,我們也無須藏頭露尾。屆時仍由白、戴二位莊主為首迎接,我等隨後,請他們入席,以盡地主之誼。以後由貧道向法元答話,與你們兩下排解。倘若言語失和,我便提議:凡是雙方約請來的人俱至廣場,分坐兩旁席棚。陳圩、戴家場兩方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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