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十一回 雪夜尋仇 錢青選嶽麓遭毒打 殘年買醉 趙心源酒肆結新知

那二人正是八魔當中的三魔錢青選與六魔厲吼,因為當初同黃玄極結下深仇,後來知道黃玄極是東海三仙中玄真子的弟子,奈何他不得。前年忽聽人言,黃玄極因同他師兄諸葛警我奉師命分別看守兩座丹爐,黃玄極道根不凈,走火入魔,第七天上,丹爐崩倒,白糟踐了多少年工夫在天下名山福地采來的靈藥仙草。玄真子見他塵心未凈,犯了道規,本要從重處罰,因念他在平日尚無過錯,只將他逐出門牆。經諸葛警我再三替他求情擔保,說他昔日奉命採藥,同異派中人結下了不少的仇怨,求師父給他留一點防身本領,才未追去他的飛劍。在不到三年工夫,黃玄極一意苦修,立志到各處名山,將以前在自己手中失去的那一爐丹藥採辦齊全,再求各位前輩師叔替他向玄真子求情。知道前輩劍仙中,只有峨眉派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及嵩山二老,能在玄真子面前講情。妙一真人教規素嚴,恐怕自己懇求不了。想來想去,只有二老中的追雲叟白谷逸,與峨眉教祖長眉真人以及玄真子、妙一真人,都是兩輩至交,最為合適。但是老頭子性情特別,自己沒有把握。知道長沙谷王峰鐵蓑道人與追雲叟有極深的淵源,自己與鐵蓑道人先前本是忘年之交,非常莫逆。將藥草采齊後,先尋了一個適當地方藏好,徑來尋鐵蓑道人時,已往雲貴一帶雲遊去了。正在失望之際,忽然碰見心源也是來尋鐵蓑道人,他見心源根骨非凡,又是俠僧軼凡的弟子,俠僧軼凡與苦行頭陀本是同門師兄弟,便想萬一尋鐵蓑道人與追雲叟不成,再請心源引見到俠僧軼凡那裡,求他轉託苦行頭陀講情,留一個最後地步。這時黃玄極已聞說八魔要報昔日青螺山奪草斷指之仇,時刻小心在意。心源也與八魔為仇,更是同病相憐。雙方越談越投機,才約定跟蹤去尋鐵蓑道人。

心源告辭去取包裹時,黃玄極一人站在嶽麓山畔,越想越後悔昔日不該大意,走火入魔,被師父逐出,還受了許多苦楚和同門恥笑。倘若這次求人講情,師父再不允許,惟有死在師父面前,也不想活在世上了。正在愁煩之際,忽聽頭上有破空的聲音。黃玄極眼光敏銳,來人飛行又低,早認出是同門中人,自己忍辱負重,本不好意思上前相見。一轉瞬間,不禁又起了一種希冀之想,便將自己劍光飛出,追上前去打了個招呼。一會兒工夫,劍光斂處,落下二人:一個正是自己大師兄諸葛警我;另一個是個中年男子,英姿勃勃,儀錶非凡。不由心中大喜,幸喜不曾當面錯過。由諸葛警我引見那人,才知是追雲叟新收的弟子云中飛鶴周淳,雖然劍術才得入門,因為名師傳授,已很可觀了。黃玄極便把自己心事說了一遍。諸葛警我道:「如今我們老少同輩,都忙於要去破慈雲寺。周師弟前些日,才在衡山頂上紅砂崖采來朱靈草,與醉師叔煉劍。適才我奉師叔妙一真人之命去見白師伯,承周師弟美意,定要送我一程。因為談話方便,飛行很低,看見嶽麓山下站定一位道友,極像你的打扮,正想下來,就接著你的飛劍,不料果然是你。我現在很忙,急於回山復命之後,還要到別處去。鐵蓑道人已往貴州去了,你要尋他,可到安龍、貞豐瘴蠱最多的一帶,前去尋他,必能遇見。至於求師父再收你回到門下一層,師父已知你這三年來的苦修,雖未明說出來,看去意思很好,能求白師伯講情,那是再好不過。你這兩年所採的葯,頗非容易,你到處奔走,萬一失落,豈不可惜了?由我先帶回去吧。如今你既和周師弟認識,你請他引見白師伯便了。」說罷,又託付周淳幾句,並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請他不必再送。然後一道金光,破空而去。周淳也追他不上,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便同黃玄極在廟中談了一陣,很是投機。一會兒心源來到,黃玄極因是初交,不好意思說出前事。心源知機退出後,二人又談了一陣。黃玄極便求周淳引他去見追雲叟,周淳點頭應允。二人出廟,見心源不在廟外,回頭留了一個紙條與心源,便同往衡山去了。

那三魔錢青選與六魔厲吼,本是到長沙來閑逛,順便擄個美女回山受用。才到長沙,便遇見徐岳,說起八魔主的仇人趙心源,準定明年端午拜山赴約。又說他無意中遇見昔日在青螺山用青罡劍削去四魔主伊紅櫻四指,又用振霄錘連打六魔主厲吼、七魔主仵人龍的黃玄極,現在嶽麓山一座破廟內藏身等語。三魔、六魔一聽,勾起舊仇,仗恃近年來在神手比丘魏楓娘那裡學成劍術,又學會了許多妙法,馬上便要到嶽麓山尋黃玄極報仇。還是徐岳再三勸二位魔主不要心急,先把敵人根底查看明白,是否還有厲害幫手,再行定奪。三魔倒不怎樣,六魔卻是心急非常。當下議定,先尋住所,吃罷酒飯,仍由徐岳去觀察動靜。二人便去尋好店房,一人尋了一個土娼,飲酒淫樂。這兩個土娼頗有幾分姿色,各樣都來得。二人一高興,便商量就帶這兩個土娼回山,無須再在長沙作案了。到了半夜,不見徐岳迴轉,好生奇怪。直等到第二天用完晚飯,還是不見回來。三魔、六魔猜是中了敵人毒手,心中大怒。同土娼們盤桓了個盡興,等到夜靜更深,駕劍光同往嶽麓山去尋黃玄極。走到廟中一看,只見屋內油燈還亮,到處尋了個遍,並無一人在廟。打算出廟尋找,不想在暗中挨了無數嘴巴,情知不好,便想駕起劍光逃走。誰想空中好似布下天羅地網一般,無論如何走法,都似有一種罡氣擋住,飛不出去。因為適才在那大樹旁的石頭上坐了一坐,才挨的嘴巴,疑是樹後有人暗算。兩人商量了一下,打算用妖法暗下毒手。誰知念了半天咒語,那一把陰火竟放不起來。借遁又遁不走,才害了怕,向樹神祈告。雖似有點服輸,可是都沒安著好心。原打算假裝祈告,只要看出一些破綻,或者發現一些異狀,便立時用他倆最厲害的看家本事五鬼陰風釘,連他二人的飛劍,發將出去。剛剛祈告不到一半,忽然樹後「噗嗤」一聲冷笑,先還疑真是樹神復活,嚇了一跳。三魔何等機警,已知上了人家大當。留神往前一看,已看出心源的一些身體,故意裝作不知,口中還在祈告。一個冷不防,左手陰風釘,右手飛劍,同時朝樹後那人發將出去。

心源先時聽到後面冷笑,本已嚇了一跳。方幸前面二人不曾看見自己,忽見黃光綠火飛來,自己身體不能動轉,不但無法抵禦,也不能逃走,只得長嘆一聲,閉目等死。半晌工夫,耳邊只聽一種清脆的聲音,好似小孩打巴掌一般清脆可聽。偷偷用目一看,前面二人竟然對打起嘴巴來,你打我一下,我還你一下,都是用足了力氣,彷彿有什麼深仇似的。心源好生不解。再用目往四外搜尋時,忽見身旁不遠,有一叢黃光綠火不住地閃動,與適才二人所發出來的一模一樣。先還疑是那二人同黨,後來定睛一看,不由心中大喜。原來那旁站定的,正是白日拿自己當空子,請他吃酒的窮老頭子,一手托住綠光,一手托住黃光,在那裡擺弄著玩。不由恍然大悟,才明白這兩個人無端挨打被困,定是受了那老頭子的法術所制。只看他來去隱形,伸手收去人家的法術、飛劍,便知決不是等閑之輩。只不明白他為何將自己也困在這裡,可惜不能轉動,不能過去相見,急得心中不住地默祝。那二人直對打了半夜,還是不肯停手。最奇怪的,是下半身站在那裡不動,上半身就只兩手可以掄動起來。剛好三魔的左手打在六魔的臉上時,六魔的左手也同時打在三魔的臉上。左手打罷,右手又照樣來打。二人站的地方,也再沒有那麼合適。你打過來,我也打過去,快慢如一,距離一樣。叭叭叭叭的聲音連響個不住,要快也一樣快,要慢也一樣慢,好比轉風車一般,勻稱極了。

心源驚魂初定,知道那二人已被老頭困住,暫時不能侵犯自己。仔細往那二人看時,雪光底下,業已看出他二人臉腫血流,氣竭力盡。再看那老頭,將那綠火與黃光擺弄了一會兒,好似玩得討厭起來,倏地兩手合攏,只幾搓的工夫,光焰漸小,轉眼隨手消滅。然後踢趿踢趿地跑到那兩人面前,笑嘻嘻地說道:「你們這兩個魔崽子,平日狐假虎威,無惡不作,無論誰沖犯你們一點,不管有理無理,動不動尋人報仇。今天老頭子教訓教訓你們,再不洗心革面,我看你們還能看幾回龍舟么?」那二人已然痛楚非常,四條有氣無力的臂膀,還是一遞一下地打著。聽了老頭之言,知道遇見能手將他們制住,無法脫身,又羞又急,又痛又怕。叵耐嘴裡說不出話來,兩隻手又不聽使喚,各把自己的人打個不休。萬般無奈,只得把一雙眼睛望著老頭,露出乞憐之態。那老頭想是看出行徑,笑對二人道:「你兩個魔崽子也有打人打累的時候?你們也不打聽打聽,嶽麓山上有你們魔崽子發橫的地方么?」正說之間,隱隱聽出有破空的聲音,老頭拿眼睛往空中一望,說道:「我的賬主又來了,便宜了你這兩個魔崽子!」說罷,那兩人才得住手不打,各人垂著兩條臂膀,在雪地里直哆嗦,兩張臉上業已打得嘴破出血。有心用手去摸,都抬不起膀子來。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哭不得,笑不得,把初來時盛氣銷磨了個乾乾淨淨。再看那老頭子時,已拖著兩隻鞋,踢趿踢趿往廟後走去了。

心源見那老頭行徑,再把那白天遇見他所說的那一番話仔細一尋思,忽然心中大悟。暗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