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十五回 李英瓊萬里走孤身 赤城子中途逢異派

話說廣慧大師見英男難分難捨,笑道:「痴孩子,人生哪有不散的筵席?也無事事都兩全的道理。我如不因你絆住,早已不在此間了。現在你既有這樣好的容身處,怎麼還不肯離開?莫非你跟我去西天不成?」英男不明大師用意,仍是苦求。大師笑道:「你既不願離開我,也罷,好在還有一月的聚首,那你就暫時先兩邊來往,到時再說。」英男又問一月之後到何處去?大師只是微笑不言,催她去睡。第二日起來,先將應做的事做好,稟明大師,來見英瓊。談起大師所說之言,英瓊正因自己學劍為難,現在英男雖然不到飛行絕跡的地步,比自己總強得多,既然大師許她來此同住,再也求之不得,便請她即日搬來。英男哪肯應允,只答應常來一起學劍,遇見天晚或天氣不好時,便留宿在此。英瓊堅留了一會兒,仍無效果,只得由她。英男便把大師所傳的功夫口訣,盡心傳授。英瓊一一記在心頭,早晚用功練習。又請英男引見廣慧大師。大師卻是不肯,只叫英男傳語:異日仙緣遇合,學成劍術,多留一點好生之德便了。自從英男來的那天起,轉眼就是除夕。英男也稟明大師,到英瓊洞中度歲。英瓊得英男時常來往,頗不寂寞,每日興高采烈,舞刀弄劍。只苦於冰雪滿山,不能到處去遊玩而已。

初五這天早起,忽然聽見洞外雕鳴,急忙出洞,見那佛奴站在地上,朝著天上長鳴。抬頭看時,天空中也有一隻大雕,與那神鵰一般大小,正飛翔下來。仔細一看,這隻雕也是金眼鋼喙,長得與佛奴一般大,只是通體潔白,肚皮下面同雕的嘴卻是黑的。神鵰佛奴便迎上前去,交頸互作長鳴,神態十分親密,宛如老友重逢的神氣。英瓊一見大喜,便問那神鵰道:「金眼師兄,這是你的好朋友么?我請它吃點臘野味吧。」說罷,便跑向洞內,切了一盤野味出來。那隻白雕並不食用,只朝著英瓊點了點頭。神鵰把那一大盤野味吃完後,朝著英瓊長鳴三聲,便隨著那隻白雕沖霄飛起。英瓊不知那雕是送客,還是被那隻白雕將它帶走,便在下面急得叫了起來。那神鵰聞得英瓊呼聲,重又飛翔下來。英瓊見那白雕仍在低空盤旋,好似等伴同行,不由心頭髮慌。一把將神鵰長頸抱著問道:「金眼師兄,我蒙你在此相伴,少受許多寂寞和危險。現在你如果是送客,少時就回,那倒沒有什麼;如果你一去不回,豈不害苦了我?」那雕搖了搖頭,把身體緊傍英瓊,現出依依不捨的神氣。英瓊高興道:「那麼你是送客去了?」那雕又搖了搖頭。英瓊又急道:「那你去也不是,回也不是,到底是什麼呢?」那雕仰頭看了看天,兩翼不住地扇動,好似要飛起的樣子。英瓊忽然靈機一動,說道:「想是白眉師祖著你同伴前來喚你,你去聽完經仍要回來的,是與不是?你我言語不通,這麼辦:你去幾天,就叫幾聲,以免我懸念如何?」那雕聞言,果然叫了十九聲。英瓊默記心頭。神鵰叫完了十九聲,那白雕在空中好似等得十分不耐煩,也長鳴了兩聲。那神鵰在英瓊肘下猛地把頭一低,離開英瓊手抱,長鳴一聲,望空而去。英瓊眼望那兩隻雕比翼橫空,雙雙往解脫坡那方飛去,不禁心中奇怪。起初還疑心那雕去將英男背來,與她做伴。一會兒工夫,見那兩隻雕又從解脫坡西方飛起,眨眨眼升入雲表,不見蹤影。

英瓊天真爛漫,與神鵰佛奴相處多日,情感頗深,雖說是暫時別離,也不禁心中難受已極。偏偏英男又因庵中連日有事,要等一二日才來。一個人空山弔影,無限凄惶。悶了一陣,回到洞中,胡亂吃了一頓午飯。取出父親的長劍,到洞外空地上,按照英男所傳的劍法練習起來。正練得起勁之際,忽聽身後一陣冷風,連忙回頭看時,只見身後站定一個遊方道士,黃冠布衣,芒鞋素襪,相貌生得十分猥瑣。英瓊見他臉上帶著一種嘲笑的神氣,心中好生不悅。怎奈平日常聽李寧說,這山崖壁立千仞,與外界隔絕,如有人前來,定非等閑之輩,因此不敢大意。當下收了招數,朝那道人問道:「道長適才發笑,莫非見我練得不佳么?」那道人聞言,臉上現出鄙夷之色,狂笑一聲道:「豈但不佳,簡直還未入門呢!」英瓊見那道人出言狂妄,不禁心頭火起,暗想:「我爹爹同周叔父,也是當年大俠,縱橫數十年,未遇過敵手。就說義姊余英男所傳劍法,也是廣慧大師親自教授,即使不佳,怎麼連門也未入?這個窮老道,竟敢這般無禮!真正有本領的人,哪有這樣的不客氣?分明見我孤身一人在此,前來欺我,想奪我這山洞。偏偏今日神鵰又不在此,莫如我將計就計,同他分個高下,一面再觀察他的來意。倘若上天見憐,他真正是一個劍俠仙人,應了白眉師祖臨行之言,我就拜他為師;倘若是想占我的山洞,我若打不過時,那我就逃到英男姊姊那裡暫住,等神鵰回來,再和他算賬。」她正在心頭盤算,那道人好似看出她的用意,說道:「小姑娘,你敢莫是不服氣么?這有何難。你小小年紀,我如真同你交手,即使勝了你,將被各派道友恥笑。我如今與你一個便宜:我站在這裡,你儘管用你的劍向我刺來,如果你能沾著我一點皮肉,便算我學業不精,向你磕頭賠罪;如果你的劍刺不著我,我只要朝你吹一口氣,便將你吹出三丈以外,那你就得認罪服輸,由我將你帶到一個所在,去給你尋一位女劍仙做師父。你可願意?」英瓊聞言,正合心意。聽這道人語氣,知道白眉師祖所說之言定能應驗。把疑心人家,要奪她山洞之想,完全冰釋。不過還疑心那道人是說大話,樂得藉此試一試也好。主意想定後,答道:「道長既然如此吩咐,恕弟子無禮了。」說畢,右手捏著劍訣,朝著道人一指,腳一蹬,縱出去有兩三丈遠,使了一個大鵬展翅的架勢,倏地一聲嬌叱,左手劍訣一指,起右手連人帶劍,平刺到道人的胸前。這原是一個虛招,敵人如要避讓,便要上當;如不避讓,她便實刺過來。英瓊見道人行若無事,並不避讓。心想:「這個道人不躲我的劍,必是倚仗他有金鐘罩的功夫,他就不知道我爹爹這口寶劍吹毛斷鐵的厲害。他雖然口出狂言,與我並無深仇,何苦傷他性命?莫如點他一下,只叫他認罪服輸便了。」說時遲,那時快,英瓊想到這裡,便將劍尖稍微一偏,朝那道人左肩上划去。劍離道人身旁約有寸許光景,英瓊忽覺得劍尖好似碰著什麼東西被擋住,這擋回來的阻力有剛有柔,非常強大。幸喜自己只用了三分力,否則受了敵人這個回撞力,恐怕連劍都要脫手。英瓊心中大驚,知道遇見了勁敵。腳一點,來個燕子穿雲勢,縱起兩丈高下,倏地一個黃鵠摩空,旋身下來,又往道人肩頭刺去。與上次一樣,劍到人身上便撞了回來,休說傷人皮肉,連衣服都挨不著邊。英瓊又要防人家還手,每一個招勢,俱是一擊不中,就連忙飛縱出去。似這樣刺了二三十劍,俱都沒有傷著道人分毫。

英瓊又羞又急,不知如何是好。後來見每次上前去,道人總是用眼望著自己。及至英瓊刺他身後,他又迴轉身來,只不還手而已。英瓊忽然大悟,心想:「這道人不是邪法,定是一種特別的氣功。他見我用劍刺到哪裡,他便將氣運到哪裡,所以刺不著他。」眉頭一皺,登時想出一個急招:故意用了十分力量,採取野馬分鬃,暗藏神龍探爪的架勢,刺向道人胸前。才離道人寸許光景,忙將進力收回,猛地將腳一墊,縱起二丈高下,來個魚鷹入水的姿勢。看去好似朝道人前面落下,重又用劍來刺,其實內藏變化。那道人目不轉睛地看英瓊是怎生刺來。誰知英瓊離那道人頭頂三四尺左右,倏地將右腳站在左腳背上,又一個燕子三抄水勢,借勁一起,反升高了尺許。招中套招,借勁使勢,身子一偏,一個風吹落花勢,疾如鷹隼。一個倒踢,頭朝下,腳朝上,舞起手中劍,使了五成力,一個織女投梭,刺向道人後心。滿想這次定然成功。忽見一道白光一晃,耳聽鏘的一聲,自己寶劍好似撞在什麼兵刃上面,嚇了一大跳。只好又來一個猿猴下樹,手腳同時沾地一翻,縱出去有三丈高遠。仔細看手中劍時,且喜並無損傷。正想不出好法對付那道人時,那道人已走將過來,說道:「我倒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會有這般急智,居然看得出我用混元氣功夫御你的寶劍,設法暗算於我。若非我用劍氣護身,就幾乎中了你的詭計。現在你的各種絕招都使完了,你還有何話說?快快低頭認輸吧。」這時英瓊已知來人必會劍術,要照往日心理,遇見這種人,正是求之不得。不知今日怎的,見了這道人,心中老是厭惡。知道要用能力對付,定然不行。暗恨神鵰佛奴早不走,晚不走,偏偏今天要走,害我遇見這個無賴老道,沒有辦法。心中一著急,不禁流下淚來。那道人又道:「你敢莫是還不服氣么?我適才所說,一口氣便能將你吹出數丈以外,你可要試驗之後,再跟我去見你的師父么?」英瓊這時越覺那道人討厭,漸漸心中害怕起來,哪裡還敢試驗,便想用言語支吾過去。想了一想,說道:「弟子情願認罪服輸。弟子自慚學業微末,極想拜一位劍仙做師父。但是家父下山訪友,尚未回來。恐他回來,不見我在此,豈不叫他老人家傷心?二則,我有一個同伴,也未回來。再者,道長名姓,同我去拜的那位師父的名姓,以及仙鄉何處,俱都不知,叫家父何處尋我?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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