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那個混蛋在提防。

你可以從他的步伐看出來,從他不斷東張西望看出來。也許他可以感覺到有人在監視他、跟蹤他。也許那隻顯示了他焦慮的程度:

而且他也帶了槍。你看不到槍,但你完全知道槍在哪裡——插在他右後方的腰帶上。他的運動衫套在他的寬鬆長褲上,下擺很長,足以蓋住槍,可是當你觀察他,就能準確無誤地確定槍的位置,因為他的右手老是護著那裡,準備時機一到就拔出槍來。

他會很迅速嗎?這個人已經六十多歲了,不可能有十來歲小夥子的靈敏反應。他很緊張不安,他心中無疑想著要迅速拔槍,但假設你猛然攻擊他,假設你手上拿著刀奮力從後面撲過去。他要花多久才能聽到接近的腳步聲?他會多快轉身,多敏捷地用左手把衣服下擺拉到一旁,拔出槍來?

街上還有其他人,不過你可以忘掉他們。等他們弄清眼前發生了什麼事,一切已經結束,當他倒在人行道上流血時,你已經繞過街角了。

你可以辦得到。要不要試試看?

不,時機未到。

或許他之前該買張車票。比如一張紐約往華盛頓的城際列車車票。用他們認得的名字訂,阿登·布里爾、亞當·布萊特或阿尼·伯丁森。

可是他們會去查售票記錄嗎?如果查到了,會認為這個購票行為很重要嗎?

或許是浪費時間,也是浪費錢。

說到這個,他倒是有錢可以浪費。他的皮夾裡面有筆新入袋的現金,承蒙已故的「沉默者威廉」贊助,他畢竟沒有那麼沉默。老比爾交出了他的提款卡及密碼,因為他明白若要挽救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別無他途。當然,這樣其實也不能挽救他的生命,他也不會妄想,但有人把你壓在地板上,不斷拿刀往你身上戳的時候,的確很難清晰思考。

問出密碼之後,他刺入了最後一刀。然後他把刀抽出來,之後沒多久他就從比爾的賬戶裡面提了五百元出來。加上比爾放在襪子抽屜里的現金,大大改善了他的財務狀況。錢不是問題。

但他需要一個地方待。他想睡覺,而且也該洗個澡了。

而且他得找個方法靠近斯卡德夫婦。

一抹微笑浮上他的雙唇,就是他曾在弗吉尼亞州對著車上後視鏡練習過的那個謹慎的淺笑。兩隻鳥,他心想。而他知道要在哪裡找一顆石頭了。

那個男人的名字是湯姆·塞爾溫,身高有六英尺,體重肯定超過二百五十磅。雖然胖,但他看起來步伐靈活,肯定是個好舞者,雖然這裡沒有機會見證。在這個燈光黯淡的五十八街酒吧里,雖然點唱機里有很多爵士樂曲和流行歌,但卻並沒有舞池。

「奧爾登,」湯姆·塞爾溫說,「奧爾登。就像邁爾斯·斯坦希的那個好友嗎?」

這個說法不錯。「事實上,」他說,「如果我不提家母是『美國革命女會』的會員,她一定不會原諒我——」

「我完全可以想像。」

「哦,她找了一個系譜學者查出了從約翰·奧爾登和普麗希拉·穆蘭 的直系後裔——」他怎麼能想起這些名字的?「一直傳到她身上,然後到我。她本來想給我取名為約翰·奧爾登·比爾斯,可是家父的名字就是約翰,而且他覺得家裡有一個約翰就夠了。」

「我會忘記所有關於約翰和廁所的文字遊戲 。」

「因為你是紳士,那麼我也不會談任何偷窺者和多疑者的聯想。」

「很公平。」

「於是家母就去掉約翰,給我取名為奧爾登。」

「奧爾登·比爾斯。」

他彎下頭,表情有些誇張。「正是我。」他說。「我之前注意過你,你知道。」

「真的?」

「你以前也來過格里斯爾達酒吧。我看你走進來過兩三次,點了杯單一麥芽蘇格蘭威士忌,或許就是你今天晚上喝的這個牌子——」

「或許不是。我不是那麼忠誠的人。我一直在尋找更好的,你知道。」

「啊,那當然。」

「我在尋找的過程中,樂意嘗試不同的滋味,可能有人會這麼說吧。」

「誰有機會說呢?你走進來,點一杯酒,慢慢喝完,然後離開,沒跟任何人說過話。」

「我從沒想到有人會注意我。」

「啊,行了。像你這麼有吸引力的男人?你當然感覺得到別人在看你,包括我在內。不過你好像從來不是來找伴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家裡有個人。」

「我明白了。」

「不過我今天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裡呢,奧爾登?」

「現在呢,」他說,「我想留在這裡。就在這個舒適的氣氛里,和一個風度翩翩又有吸引力的紳士談話。」

「你真好心。」

「這是事實。唯一的問題是——」

「啊,我希望沒有問題。」

「就是快到打烊時間了。」

塞爾溫看看他的表,是昂貴的圖諾表,表身很薄,面盤很大。「的確是,」他同意道,「這裡打烊之後,你想去哪裡?」然後,見他猶豫著,「你的曾曾曾曾曾曾祖母說過什麼來著?『你何不為自己說話呢,奧爾登?』 」

他原先低著頭。此時他抬起眼睛,毫無保留地直視著湯姆·塞爾溫。「我想去你家。」他說。

大廳的服務員櫃檯位於左邊。他早就知道了,所以走進大樓時,他故意走在塞爾溫的右邊,讓那個大塊頭擋住服務員的視線。他們兩個人互相問好。——「晚安,塞爾溫先生。」「美好的夜晚,喬治。我看到薩米今天晚上又打中了。」

在電梯里,塞爾溫按了9,門關上時嘆了口氣。「薩米·索薩,」他解釋道,「他和喬治在多明尼加是同鄉,雖然那地方可能沒大到可以稱之為鄉。比鄉更小是什麼?」

「小村子嗎?」

「或許吧。《科利奧蘭納斯》 可能更恰當。你看棒球嗎?」

「不看。」

「我也不看,不過我會設法搞清薩米·索薩的表現,這樣跟喬治才有話講。他是小熊隊的,我指的是索沙,不是喬治。小熊隊在芝加哥,他們的主場球場以前沒有燈,現在有了。到了。」

那戶公寓有個天花板很高的房間,大約三十平方英尺,還有一個凹入的小廚房。除了那張大號的雙人床,上面枕頭堆得高高的之外,其餘陳設都很古典。牆上有一幅很大的抽象油畫,鑲著簡單的黑框,另一面牆上有許多版畫和素描。他判定,這是個很舒適的房間,比起喬·波漢的公寓真是改善太多了,真可惜他不會在這裡待太久。

「我有蘇格蘭威士忌。」塞爾溫說。

「或許晚點再喝吧。」

「哦。有人不想等了呢。」

「有人連話都不想講了。」他說,開始脫衣服。他的主人抬起一邊的眉毛,然後解開自己襯衫的紐扣,脫掉,又脫下了長褲。他的衣服遮掩了一些肥肉;一旦裸體,他全身的重量便無所遁形了。

「我一向很不好意思脫衣服,」湯姆·塞爾溫說,「你可以想像我有多討厭體育課。這幾年我才明白,有些人並不在乎像畫家魯本斯筆下那樣豐腴的體型。顯然你也是其中之一,不是嗎?我的意思是,難怪你不想浪費時間喝酒或聊一聊。你都準備好了,不是嗎?更別說你那話兒天生那麼大。談到準備,那邊的抽屜里有橡膠玩意兒。左邊有六號的。不過來吧,我來幫你戴上,我有這個榮幸嗎?」

塞爾溫幫他戴上安全套之前,先提供了一段巧妙的口交。然後跪在床邊,前臂壓在床墊上,巨大的臀部一覽無遺。這幅景象毫無吸引力,塞爾溫身上毫無成為性對象的魅力,然而他發現自己熱切地想佔有這個男人。

不過,首先他把那把刀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來,悄悄拿在手上。然後他按照計畫,讓塞爾溫達到高潮,但自己忍住了。塞爾溫的呼吸恢複正常,然後他正要爬起來,但一隻手按在他肩上,讓他保持原來的姿勢。

「天哪,」他說,「你還是很硬。你還沒射,對吧?那就來吧,沒問題。我希望你也能舒服。」

「沒辦法。」

「是生理上的問題嗎?要吃顆葯還是什麼?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

「我不想讓自已射,」他說,「我要留著給住在十四樓的一個女人。」

有一段暫停,很有趣的暫停,最後塞爾溫開口要說話,但永遠沒有機會了。他雙手移動,刀子也跟著動,血從割開的喉嚨大量湧出。塞爾溫的身體弓起捲縮,拚命扭動,血濺得到處都是。

幸好,浴室的設備非常好,沖澡真是舒服極了。之後還有沙發,沒被血噴濺到,即使不如那張大號雙人床那麼舒服,但也夠令人滿意了。

他很輕易就入睡了,睡得很沉,而且當然沒有人打擾。

鬧鐘六點吵醒了他。他睡了四個小時,想再多睡一兩個小時。不過清晨是最好的時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