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那個電話是五點剛過幾分鐘打來的。我讓應答機接了,聽完了我們自己請對方留話的短訊後,一段長長的沉默,讓我以為來電者可能已經掛電話了。

然後他說:「喂,馬修·S。我是阿比。」

埃萊娜和我都在客廳里,她臉上是一種認識這個聲音的表情。當然,他去她店裡買那把青銅拆信刀時,她的確聽過他的聲音。

我拿起電話說:「喂。」不明白我為什麼要跟他說話。

「我一直想聯絡我的輔導人,」他說,「希望能從他的堅強、希望,和他的經驗中得到幫助。可是他沒接電話,所以我想我就改打給你。」

「真的?」

「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不要喝酒,去參加聚會,這可能可以幫助我嚴守不喝酒的原則。」

「你想做什麼?」

「怎麼了,我只想談談而已。你或許想讓我一直在線上,好追蹤這個電話。」

我們沒有安裝追蹤電話的設備。現在這個時代要追蹤電話並不難,但這個案子似乎沒有必要。我們已經知道他打給比爾好幾次電話,也清査過比爾的電話記錄,已經知道阿比的電話都是來自無法追蹤的行動電話。如果他打給我,也會用同一部手機,所以為什麼費事裝設備去追蹤?

「我替你省點麻煩吧,」他說,「我這會兒在賓州車站打公用電話,大約七分鐘後我就上火車。我決定該是我消失的時候了。」

「我希望你留下。」

「哦?你祈禱時要小心啊,朋友。」

「因為我的祈禱可能成真嗎?」

「一般是這麼說的,或者你想告訴我,說你可以幫我,只要我去自首,你就會讓警方幫我?」

「不,」我說,「我不想告訴你這些。」

「哦?」

「我不想幫你,我希望你被殺掉。」

「這個可就新鮮了,」他說,「我非離開這個舞台不可了,你不覺得嗎?跟你說話真好,不過我得去趕火車了。另外還有一件事,你能不能打個電話給我的輔導人呢?是比爾,他們叫他『沉默者威廉』的那個老傢伙。他現在比平常更沉默了,如果你去幫我確認一下,我會覺得好過些。」

他收線了。我放下電話,看著埃萊娜。

她說:「我真想扔了這個應答機,重新買一個。或至少用噴霧消毒劑把它徹底噴一下。」

「我懂你的意思。」

「也許我該把整套公寓都噴一噴,在那個聲音有機會在這些牆壁間回蕩之後,整個地方都該消毒。」

「全紐約市都該消毒。」

「整個地球都該消毒。你要打給誰?」

「比爾。」我說。電話響了又響。我掛掉重撥,還是一樣沒人接。

「哦,耶穌啊。」我說。

警方在比爾的公寓發現了他,胸部被刺好幾刀致死。他的雙手和前臂都有防禦性的傷痕,表示他曾抵抗兇手。

薩斯曼清查了電話記錄,結果我們接到的那個電話的確是賓州車站的公用電話打來的。我不知道這表示什麼。

「我們在五十三街發現的東西之一,」他說,「就是一個手機充電器。要我猜的話,他的電池用光了。所以他要打電話給你,就得花兩毛五找公用電話。」

「他是從賓州車站打來的,」我說,「他也說他是從賓州車站打來的。」

「所以呢?」

「所以他要確定我知道這一點。不但告訴了我,還知道電話記錄可以確認他的說法。」

「他希望我們以為他離開紐約了。」

「或許,他真的離開紐約了,但希望我們以為不是如此。」

「所以告訴我們他要走。」

「對。」

埃萊娜引述了一首歌的歌詞:「你明知道我這輩子都是騙子,當我說我愛你的時候,你怎能相信?」

「現在都沒有這種歌了,」薩斯曼說,「那我們總結一下,好吧?我們現在能確定的,就是他要麼離開了紐約,要麼沒離開。是這樣吧?」

結果我去了聖保羅教堂的戒酒聚會。我哪裡都不想去,但得有人去告訴他們比爾的事,而我覺得實在應該由我來講。我到的有點晚,演講已經結束,但一般互動討論還在進行,我必須去扮演報噩耗的角色。

除了我們失去了一個長期會員這個事實之外,我必須讓每個人知道他們可能有危險,但有多麼危險卻完全無法猜測。阿比——我在聚會裡這麼稱呼他,因為大家所認識的他就是這個名字——忽然間從一個冷靜理性的人變成殺人狂。就像我不確定他是真離開了紐約還是假裝離開一樣,我也無法判斷他殺了他的輔導人這件事,是他針對紐約戒酒協會的一場戰爭的開場序曲,或只是向我傳遞一個私人信息。我覺得自己好像該死的政府似的,把警戒層次從黃色警戒提升到橙色警戒。現在起不止要「小心」,我說著,而是要開始「更加小心」。如果到了必須「特別小心」的時候,放心,我們會通知你們的。

會後我沒有去火焰餐廳。埃萊娜沒有獨自在家,TJ陪著她,但我還是急著想回家。

走了兩個街區,我一直感覺到有人在監視我。我四周看看,卻沒看到什麼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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