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我們在家靜靜地度過一晚。我們叫了咖喱,是由第一大道上一家新開的印度餐館送過來的。根據埃萊娜的說法,在家吃印度飯有一項絕對的優勢。

「我去過的每一家印度餐館,」她說,「總有一個侍者上回洗澡還是在恆河裡,當他走近你桌子時,你會被他熏死。」

吃過飯後我又打給莉薩·霍爾茨曼,一聽是她應答機回話,我就立刻掛斷了。埃萊娜花了二十分鐘整理完文件,打開錄像機放我選的電影,李·馬文演一個有名無實的惡棍,約翰·韋恩及詹姆斯·斯圖爾特都演他們自己。

埃萊娜說:「小時候,我父母常看深夜的老電影。『老天,你看弗朗肖·托恩有多年輕!』或是珍妮特·蓋納或是喬治·阿利斯。而現在我也是如此。這部電影從頭到尾,所有我能想到的是李·馬文看起來有多年輕。」

「我知道。」

「但一直等到電影結束了我才說,我覺得我表現的自制力很值得讚賞吧。」

電話鈴響她去接了。「哦,嗯,」她說,「你好嗎?好久不見了,是嗎?」

一陣輕微的妒意如常向我襲來,我試著不去聽她說話。埃萊娜有時仍接到她過去顧客的電話,但她覺得與其找麻煩換號碼,不如花個十秒鐘宣布她已退休。我能了解這點,但我仍希望他們打來時,我不在現場。

「請稍等,」她說,「他就在這裡。」

我拿起電話,是TJ,「大哥,我去過你的旅館,只你一個人就夠擠了,你不該帶個女士回去。」

「不是什麼女士,」我說,「那是埃萊娜。」

「你以為我不知道?哦,我懂了,你不在你的旅館。」

「我知道你會猜到的。」

「你在她家。你有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呼叫轉移。」

「嗯,聰明。」

「如果你有個尋呼機,」他說,「你就不需要別的,不會由別人接你電話,搞得人摸不著頭腦。哦,我幹嗎打來呢?我在這兒跟指揮官窮混。」

「指揮官法蘭德斯。」

「不錯,就是他。嗯,一旦太陽西沉,那個地方就大變樣了。公園和街上都不同了,有一大堆人在那裡做買賣。」

「白天也有,」我說,「但那時候他們主要在買賣喜美車。」

「現在很不一樣,」他說,「有很多快克可卡因。你可以在地上看到很多空袋子,你要什麼,就有人賣你什麼。也有很多女孩子,有些美呆了。只是他們不是女的。你知道他們叫什麼?」

「雙性人。」

「帶棒兒的妞——人人都這麼叫。你再說一遍。」他跟著我說了一遍,「雙性人。我知道有人叫他們變性人,但這是他們動過手術之後。之前他們是帶棒兒的妞。你知道他們是生來這樣的嗎?」

「我很確定他們生來就有那話兒。」

「別開玩笑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所認識的雙性人都說從他們有記憶起就是這樣。「我猜他們生來就是如此。」我說。

「他們的胸哪來的?總不會是天生的吧。他們怎麼搞的?打荷爾蒙?隆胸?」

「我想都有。」

「然後他們跟人睡覺,賺錢去動大手術。他們一心一意就是要動手術,所以你看不出來他們不是真的女人。不過他們身高六英尺二,大手大腳,還是會給人看出破綻。」

「並不是所有人都想動手術。」

「你說他們既想做男的,又想做女的?為什麼會這樣?」

「我不知道。」

他停了一會兒說:「我想像自己兩個奶子在襯衫下晃動,搖搖擺擺走在街上,怪胎。」

「我猜也是。」

「一想就頭痛。你記不記得我第一次跟你見面時說的話?你走在街上,我一直沒辦法讓你說出你在找什麼。」

「我記得。」

「我告訴你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嗜好。你可以把我這句話存進銀行,這是我說的最真的話。」

我說:「我不知道格倫·霍爾茨曼有沒有什麼癖好。」

「沒什麼好猜測的。只要他還有口氣,他就有。說不定我們運氣好,能找到是什麼。」

埃萊娜在旁聽出了興趣,我又給她補充說明。

「TJ真有趣,」她說,「前一分鐘他絕對的時髦,絕對的酷,接下來他天真的一面不自覺地露了出來。在他的年紀,有雙性人的存在一定令他很困惑。」

「但他不是不知道,他常去的地方多得是。」

「大概是吧。我只希望他不會有一天也帶著奶子出現,我不覺得我能接受。」

「我想TJ也不能。」

「那好。你相信格倫·霍爾茨曼有什麼不願意讓人知道的嗜好?」

「TJ說每個人都有。這點提醒了我。」我看了一下手錶,覺得現在打電話找霍爾茨曼的遺孀還不算太遲,特別是她似乎不在家。她果然不在家。不過這次我沒有盡責地聆聽她死去丈夫的聲音。一等應答機聲響,我立刻掛電話。

我說:「他去十一大道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不是不可能去散步,但為什麼要往那個方向?說不定只是巧合,也說不定十一大道有他需要的東西。」

「他看起來不像是快克迷。」

「是不像,但他不會是第一個用快克的雅皮。」

「像他這樣的人會在街上買毒品嗎?」

「不,通常不。說不定他是對性交易感興趣。說不定他去尋愛,但找錯了地方。」

「放著那樣的太太在家?」

「『和一個比較端莊甜蜜的少女在一個比較明凈青綠的地方。』但這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大不了的,」她說,「大部分男人都有太太在家。說不定他有衝動,想要來點不同的刺激。」

「說不定他偏愛那種高個子大手大腳的姑娘。」

「還要有那話兒的。他這樣找街女實在太冒險了。」

「不是開玩笑的。」

「不,除了一般的危險之外,你可記得從他們公寓望出去的視野?如果她在窗口,她可能會看到他在街角,她說不定從頭到尾看到槍殺的過程。」

「就算角度是對的,而且她可以一覽無遺,我很懷疑在這麼遠的距離可以看出什麼。」

「我猜也是。你想她會繼續住那幢公寓嗎?」

「我不知道。」

「你會不會喜歡住在那裡?我不是具體指她那一幢,指類似的。」

「你的意思是高高住在半空中?」

「高高住在半空中,天下盡收眼底。如果我們會搬家住在一起——說不定你現在不想談這個。」

「不,我不在乎。」

「嗯,我喜歡這間公寓,不過我想我們最好搬到一個新的地方去,這裡有太多的舊事。」

「我們在這裡做過這麼多次的愛。」

「這不是我所想的。」

「我知道。」

「我不再干那行了,但我仍住在同一間公寓。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就算我們不搬出去住一起,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你想賣掉這個地方嗎?」

「我可以賣,但看現在市場的情況,可能出租反而划算。幫我經營其他房地產的公司可以替我一併料理。」

「好一條闊母狗。」

「哈,我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既不偷,也沒人留錢給我。我靠本事掙來的。」

「我知道你靠本事掙來的。」

「不錯,我是靠跟人睡覺掙錢。那又怎麼樣?我的一分一毫都是自己賺的,這不一定合法,但可不是騙來的,我辛苦幹活,省錢好好投資。難道我該要覺得羞恥?」

「當然不。」

「我聽起來好像在自我保護,是不是?」

「有一點,」我說,「但又怎麼樣?沒有人是完美的。你想要住在哪裡?」

「我還沒想好。我喜歡這附近。但如果說這間公寓有它的歷史,這整個地方又何嘗不是。你呢?你說不定想要留著你的旅館房間,拿它當辦公室。」

「某種辦公室。」

「可以用來與客戶見面。」

「我以前跟他們在酒吧見面,」我說,「現在我改成了咖啡館。」

「你想放棄了嗎?」

「我不知道。」

「那個地方很便宜。」她說,「房租調整又有限。我覺得可能值得留著,所以當你想要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你有一個地方可去。如果你知道附近你自己有個地方,同居比較不會有太大壓力。」

「它會像什麼?逃生門?」

「說不定。」

「你也會有一個。如果你不把這個地方賣掉,只是出租的話。」

「不,」她說,「我一旦離開這裡,就這樣決定了。五十一街再也不會看到我。就算我們之間沒有成功,就算我們發現彼此,嗯,不能住在一起,我也不會回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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