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我打電話給安妮塔,聽電話的是她現任丈夫。我先為深夜打擾向他致歉,並請卡邁克爾太太聽電話。雖然稱呼自己的前妻卡邁克爾太太令我感到非常彆扭,但畢竟比不上我要說的內容更奇怪。

電話中,我告訴安妮塔,或許是我太過於庸人自擾,但是我有義務預先警告她,有個傢伙或許會對她不利。我很快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以前有個送進監獄的傢伙,出獄之後開始進行變態的報復行動,他打算殺掉我身邊所有的女性伴侶。

「但問題是,我目前身邊並沒有比較親密的女性朋友,於是那傢伙竟然把範圍擴大,只要跟我沾上一點邊的女性,全部變成他報復的對象。現在已經有兩位遇害,一位曾在十二年前出庭作證使他入獄,另一位則和我僅有數面之緣,你知道的,就是那種點頭之交的朋友而已,我甚至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

「但他還是殺了她,對不對?警察為什麼不逮捕他呢?」

「我也希望如此。但在現在——」

「你認為我也有危險?」

「老實說,我並不確定,或許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即使知道有你這個人,他也應該不會知道你現在的夫姓或你目前的地址,不過那傢伙似乎神通廣大,消息來源很多。」

「他會不會對孩子們下手呢?」

我們的兒子,一個在軍中服役,另一個在西岸的大學讀書,我安慰她:「別替他們擔心,那傢伙只對女性有興趣。」

「你是說他以殺女人為樂?天啊,你認為我該怎麼辦?」

我提出了幾項建議,第一,方便的話,他們夫婦倆一起去度假;第二,如果無法出門度假,便向當地報案,請求保護;第三,僱傭私人保鏢;第四,隨時注意周圍環境,防範有人跟蹤或監視,不要隨便開門讓陌生人進入,然後……

「這個該死的,我們都已經離婚,我也改嫁了,難道那傢伙就不能放過我?」

「不知道,那傢伙或許是天主教徒,根本就不承認離婚。」

一陣討論之後,我也請安妮塔的丈夫接聽電話,將整個事件重述一次,以便共商對策。她丈夫聽起來很細心,也很果斷。掛斷電話之後,我覺得她丈夫考慮周全,一定會採取正確的應對措施。我真希望自己能和她丈夫一樣果斷。

我走到窗邊眺望紐約市景。回想當初搬進這裡,窗外世界貿易中心大樓一覽無餘,只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周圍的大樓雨後春筍般冒出,逐步吞食了一望無際的天空。雖然窗外景觀仍然怡人,但已不復以往。

天空又下起雨來,那傢伙此刻是否在某處,讓雨淋濕了全身。最好他能染上致命的重感冒。

我拿起電話撥給簡。

簡是位雕刻家,住卡納爾路南端利斯本納德街的倉庫式住房中。當時我們都還喝酒,有幾次,就她跟我兩人,就在她的住處痛痛快快對飲。後來她開始戒酒,我們就不再見面。我也戒酒之後,我們又恢複交往。但最後我們之間那股神奇的情愫還是無疾而終,在兩人都不知原因的狀況下終究還是分手了。

當她拿起話筒接聽時,我說:「簡,我是馬修。真抱歉,這麼晚還打給你。」

「是很晚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當然有事,不知是否會對你造成影響,但我擔心惡夢會成真。」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於是我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簡,只不過這次說的比先前還要詳細。簡已經在報導上看到托妮死亡的消息,她當然認為托妮是自殺身亡的,但沒想到托妮也是戒酒協會的一員。

「不知道我是否見過她。」

「可能見過,你也去聖保羅教堂參加過聚會,她發表過幾次演說。」

「後來你還和她約好一起去聚會演講,在那個什麼地方?你以前說過,現在一時想不起來了。」

「里士滿希爾。」

「那是在哪一區?皇后區嗎?」

「沒錯,就是在皇后區。」

「只因為這樣,那傢伙就殺了她?還是你們倆根本就是一對?」

「別傻了,她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姑娘,況且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是她同事。我們的關係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只不過在聚會時見面,聊天吃飯也只有那一次而已了。」

「只因為這樣——」

「對。」

「你確定她真的不是自殺?噢,你當然這麼想,真是笨問題,算我沒問。你覺得——」

「我現在沒辦法冷靜思考,那傢伙出獄已四個月了,或許也已經尾隨觀察我的一舉一動長達四個月之久。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應該沒見過我與你在一起。但誰知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資料,和誰談過話,又花了多少工夫來偵察。你現在想要我告訴你該怎麼做,是不是?」

「是的。」

「我覺得你最好明早第一件事就搭飛機離開本地。切記,一定要用現金買機票,而且千萬不要把你的行蹤告訴任何人。」

「你是認真的?」

「當然。」

「我這兒的門鎖很堅固,應該可以——」

「絕對不行,你那棟大樓不安全,那傢伙可以隨意進出你的住處,如入無人之境。當然你可以決定賭賭看,但我奉勸你最好別認為留在城裡還能保命。」

她考慮了一陣子,「我一直想去——」

「不要告訴我。」我打斷她的話。

「他會竊聽電話?」

「你的行蹤最好完全保密,別讓任何人知道,就連我也不要透露,知道嗎?」

她嘆口氣說:「好吧,馬修,我明白,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我最好現在就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但是,怎樣才能知道什麼時候安全,可以放心回家呢?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隨時打來給我,但千萬不要留下你的號碼。」

「我覺得自己好像個白痴間諜。再問個問題,如果聯絡不到到你的話,該怎麼辦?我從哪兒得知事情已解決,可以回家了呢?」

「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幾個星期以後,事情應該就可以告一段落。」

在電話中與她交談時,我恨不能立刻跳上計程車,直奔利斯本納德街,為簡打點一切,保護她的安全。但我必須克制這種衝動。我們可以一邊狂飲好幾加侖的咖啡一邊談話。打從我們認識以來,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可以互相傾吐。

我想念她,也懷念我們之間的一言一語,常常想要重拾我們的關係。然而兩人一起努力了許多次,無奈總是天不從人願。儘管雙方對彼此始終懷有眷戀之情,但事實卻是,這段緣分似乎真的已經結束了。

記得我們分手時,我曾打電話給吉姆·費伯,我告訴他:「我實在無法相信我和她之間真的已經結束,我一直認為我們會有結果。」

「會有結果的。就憑你現在這種想法,一定會有發展的。」他答道。

現在,我差點要拿起電話打給吉姆。其實我是可以撥電話給他的。以前我們之間有個協定,絕對不在三更半夜打電話,而現在早已過了午夜。但如果是緊急事件,就可以不受這種限制。

但是我想想,目前的情況似乎還不能構成緊急事件。這會兒,我並沒受到酒精的誘惑而想破戒喝酒,只有這種情況才算得上是緊急事件,值得把他從睡夢中驚醒。奇怪的是,我現在根本沒有喝酒的慾望,反而想找個人來踹、大聲喊叫,或是把牆踢倒,絲毫沒有借酒澆愁的想法。

我離開屋子到街上溜達,此時雨勢已經轉小。我走過第八大道,又穿過八個路口朝市區走去。那一次我曾經陪她走路回去,所以認得她家那棟位於路口西北角的大樓,至於她房間究竟是對著哪一條街,我一無所知。因此我無法確知當時她落下樓來的正確地點。

跳樓落地的撞擊力量有時相當強大,甚至會在水泥路面上造成裂痕,但我找不到任何人行道磚塊的碎片。當然,邁克爾·菲茨羅伊也許緩解了撞擊落地的力量。

此外,人行道上也沒見任何血跡。按理說,應該會有血跡,而且還是一大片,只不過現在可能已經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甚至連清潔人員都忽略的地方,也一併隨著雨水流失了。當然血跡也可能並沒流失,只是滲透到地底下。

又或許血跡仍舊殘留,但我卻看不到吧。畢竟夜色已深,地面濕漉不堪,這種狀況下,實在很難找到蛛絲馬跡。更有甚者,是你不知該往何處尋找。

如果你知道悲慘之所在,便明白其實這個城市裡到處都沾滿了血跡。或許該說是這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都是如此。

我在街上閑晃了個把鐘頭。原本想去葛洛根酒吧坐坐,但又覺得這個主意不妥,我現在既沒興緻與人交際,更不想在喧囂的酒館內讓自己沉溺於孤寂中。於是我繼續漫步,即使雨勢變大也不在意,任憑雨水淋透全身。

「斯卡德,你所有的女人。」那個傢伙真的瘋了,竟想奪走那些其實並非我所擁有的女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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