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詹姆斯·利奧·莫特利,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也是在這棟公寓里,但不是在這間黑白色調的客廳。那天下午我打電話給伊萊恩,之後不久就抵達她公寓。她替我倒了一杯波本酒,自己喝的是健怡可樂,數分鐘之後我們便轉到卧室。事後我用指尖輕摸了摸她胸前一片變色的肌膚,問她是怎麼弄的。

「那時我真想打電話給你,」她說,「昨天下午我有一個客人。」

「哦?」

「他說康妮把我的電話給他,所以我們聊了一會兒。他說話還算正常,然後他就過來了。但我不喜歡這人。」

「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點奇怪,大概是因為他的眼睛吧。」

「眼睛?」

「他看人的樣子,超人那種叫什麼?X光透視眼是嗎?我覺得他好像能看透我每一根骨頭似的。」

我伸手抱她,「你一定很想念自己柔嫩的肌膚。」

「而且他的眼神中還有一種冰冷的東西。像爬蟲類,彷彿蜥蜴盯住蒼蠅的眼神。或是像蛇,盤成一團隨時準備突擊的樣子。」

「他長什麼樣子?」

「除了我剛才說的之外,他還有一副奇特的長相。窄長的臉,鼠色頭髮,髮型很糟,簡直像個馬桶蓋,看起來就和修士一樣。膚色慘白,身體不健康,至少令人感覺如此。」

「聽起來很有吸引力。」

「他的身體也很怪,完全是硬的。」

「那不是你們做這一行的人所希望的嗎?」

「我不是指那話兒,是他整個身體。全身肌肉隨時都是緊崩的,好像從不放鬆的樣子。他很瘦但肌肉結實,瘦而強壯。」

「發生什麼事呢?」

「我們到卧室後,我把他弄上床去,因為我希望趕快結束,好讓他儘快離開這兒。同時也想這樣他應該會放鬆一點,我也就不會那麼緊張了。我以後真的再不想見到這個人了,其實我本來想不跟他上床就直接請他離開,但又怕他會做出些什麼舉動。他是沒做什麼,但實在令人不舒服。」

「他粗暴嗎?」

「也不完全是。是他摸我的方式。從男人觸摸的方式你可以看出很多事,他摸我的感覺好像我是他仇人似的。我是說,我幹嘛要忍受這些呢?」

「那你的瘀青是怎麼來的?」

「那是後來弄的。事後他去穿衣服,他不想洗澡,我更不想請他去洗,只希望他趕快滾蛋。他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說從今以後他要和我常常見面。我心想:你想得美。不過我沒說出口。接著他就要出去,沒付錢給我,也沒放任何東西在梳妝台上。」

「你沒事先收錢?」

「沒有,我從不這麼做。我不在事前討論這問題,除非男人自己提起,很少有人這麼做。很多男人都喜歡假裝性愛免費,而他們給我的錢是一種禮物。這倒沒關係。不管怎樣吧,他準備就這樣走了,不付錢或其他東西。我差點就讓他走了。」

「但你沒這麼做。」

「沒錯,因為我實在很生氣,而且既然要我忍受他那種態度,他多少該付點錢才是。所以我面帶微笑對他說:『你好像忘了什麼吧。』」

「他說:『忘了什麼?』我回答:『我可是在工作呢。』他說他知道,他分辨得出妓女的模樣。」

「很好。」

「我沒理會這番話,強調說我做這些事是要拿酬勞的,反正就是這些話,我忘了當時是怎麼說的。他於是用那種冷冰冰的眼神瞪著我說:『我不付錢。』

「當時我傻了。其實我可以放他走,不過大概是尊嚴問題什麼的吧,我說原本也不期待他會付錢,但是他也可以送我禮物。」

「然後他就打你。」

「沒有。他向我走來,我往後退,他一直逼近,我也退到牆邊。他伸手放我身上,那時我已經穿上一件襯衫,他就把手放在這裡,只用其中兩指頭壓住我,這個部位大概剛好有條神經,或者是壓力點什麼的,被他壓得痛的要命。那時沒留下痕迹,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變成這樣。」

「明天可能還會更糟。」

「太好了。現在開始感到酸痛,不嚴重就是了。不過當他那麼壓住我時,那種疼痛我完全無法忍受,雙腳無力,眼前一片黑,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

「他只用兩根指頭就弄成這樣?」

「是啊。然後他放開我,我抓著牆才撐住,他又他媽的咧著嘴笑說:『我們倆以後還要常常見面,我叫你做什麼,你就乖乖照做。』然後他就走了。」

「你沒有打電話給康妮嗎?」

「我一直找不到她。」

「這混蛋如果再打電話來——」

「我會叫他去吃屎。別擔心,馬修,他別想再進我的大門。」

「你記得他的名字嗎?」

「莫特利。詹姆斯·利奧·莫特利。」

「他把中間名字也告訴你?」

她點頭,「而且他也沒要我叫他吉米 。詹姆斯·利奧·莫特利。你幹嘛?」

「把這名字寫下來,說不定可以查到他住哪兒。」

「中央公園某塊大石頭下面。」

「我還可以查査看他有沒有案底,照你說的這副嘴臉,我猜一定有。」

「詹姆斯·利奧·莫特利,」她說,「你如果把記事本忘在我這兒,儘管打電話過來。他這名字我大概永遠也忘不了。」

我查不到他的住址,不過倒是找出他的前科資料。他曾經被逮捕過六七次,大都是攻擊女性。這些案子最後都是被害人撤回訴訟,所以起訴也被取消。還有一次在是范韋克快速道路上,在一起汽車檔泥板被撞彎的車禍事件中,他狠狠揍了另一輛汽車的車主。鬧上法庭,莫特利被控一級攻擊罪,但是目擊證人的證詞卻指出,打架可能是由另外那位車主引發的,那名車主拿著修車工具,而莫特利則是徒手抵抗。倘若真是如此,莫特利那雙手簡直是太強壯了,竟足以將對方送進醫院。

被逮六七次,沒一次定罪。這些控訴都與暴力事件有關。我感覺不妙,心想一定得聯絡伊萊恩,好讓她知道這些事。但是我一直抽不出時間打電話給她。

大約一個禮拜之後,她打電話給我,我正在值班室,所以她不必自稱為親戚弗朗西絲。

「他剛來過,」她說,「他傷害了我。」

「我馬上過去。」

她已經找到康妮。一開始康妮不肯說,最後終於承認過去幾個禮拜以來她一直與詹姆斯·利奧·莫特利見面。他不知從哪裡拿到她的電話號碼。第一次去找康妮的情況比伊萊恩上次好不了多少,他說他不但不會付錢,而且以後還要常和她見面。後來他也讓康妮受了傷,雖然不嚴重,但也足以引起康妮的戒心。

從那次之後他一周出現好幾次,然後開始向康妮要錢。他一直虐待她,事前事後都傷害她,他總是不停地說他知道康妮喜歡什麼,她只是個廉價妓女,活該得到應得的待遇。「現在我是你的男人,」他對她說,「你是屬於我的,我擁有你,擁有你的身體和心靈。」

不難想像,伊萊恩聽完這段故事之後有多沮喪。她原本打算告訴我,就像我一直想告訴她我對莫特利的發現。她決定再也不讓那混蛋進門,但又覺得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她打算等到我們見面時再說。就在她與康妮談話之後第二天,他又打電話來,她回說她很忙。

「撥出時間來給我。」他說。

「不行,」她說,「莫特利先生,我不想再見到你。」

「你以為這是你能決定的嗎?」

「你這個混蛋,」她說,「聽著,去做一件對你我都有好處的事,把我的電話號碼丟掉。」

兩天之後,他又打電話來說:「我想還是給你一個機會改變心意。」她叫他去死,然後把電話掛斷。

她告訴大樓所有門房,沒有先給她撥對講機上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上樓來。雖然這本來就是大樓的標準程序,但是她想讓他們知道現在必須有特別的安全警戒。她將幾個新客戶的約會取消,唯恐他們替莫特利開路。當她出門時,總覺得好像有人跟蹤她或監視她,那種感覺令人不安,所以除非必要她也不出門。

這樣過了幾天,她再也沒聽到他任何音訊,就放鬆下來。她原本想要打電話給我,也想要再打電話給康妮,不過最後她誰也沒聯絡。

那天下午她接到一個電話,一個從西岸來的攝影室製作人打來的。這人她大約每隔幾個月就會見面,她坐計程車去玩樂幾個小時,再去那人的旅館套房消磨半個小時。他告訴她各式各樣的演藝界新聞,和她做愛兩次,然後給她一兩百元。不管究竟多少錢,總是遠遠高於計程車費。

當她回到家時,莫特利正似笑非笑地坐在她皮革沙發上。她想立刻退出門外,但她進門時並沒瞧見他,所以順手上了鎖且掛上鏈條。她還來不及再打開門鎖,就被莫特利制服。即使她不用奮力開鎖,她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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