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電話鈴聲把我從睡夢中吵醒,我坐在床上,拿起電話,湊到耳朵邊。一個聲音近乎耳語地說:「斯卡德嗎?」

「你是誰?」

「忘掉那個女孩。」

夢裡的確有個女孩,可是那個夢早已經如同陽光下的雪融化殆盡,我怎麼樣都想不起她的長相。還沒搞清楚夢在哪裡結束,電話就響了。我說:「什麼女孩?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忘掉保拉。你永遠找不到她,你不可能帶她回來。」

「從哪裡帶回來?她怎麼了?」

「別再找她,別再到處發她的照片。忘掉整件事情。」

「你是誰?」

我聽到一聲咔嗒。我又餵了幾聲,可是徒勞無功,他掛斷了。

我扭開床頭燈,找我的表。差十五分鐘就五點了,我關燈時已經兩點多,所以大概睡了不到三小時。我坐在床邊,在心裡又想了一遍我們的對話,試著找出話里的含義,並努力回憶那個聲音。我覺得以前聽過那個聲音,可是卻想不起是在哪裡。

我到浴室,看著洗手台上頭鏡子里的自己。過去的種種往事在後頭注視著我,我可以感覺到它們的重量壓在我的肩上。我扭開熱水,在蓮蓬頭下面站了良久,然後出來,用毛巾擦乾,回到床上。

「你永遠找不到她。你不可能帶她回來。」

現在太晚了,或者該說太早,找不到人打電話說這個事情。我認識的人裡頭,唯一可能還沒睡的是米克·巴盧,可是他現在大概已經醉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也沒有他的電話。何況,我該跟他講什麼?

「忘掉那個女孩。」

我夢到的是保拉嗎?我閉上眼睛,試圖勾勒出她的影像。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十點了,陽光亮眼。我起床穿衣服穿到一半,想起那個電話,一開始還不太確定整件事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我沖澡後用過的毛巾扔在椅子上,還有點濕,提供了具體的證據。我不是在作夢,有人打電話給我,逼我退出這個我已經放棄得差不多的案子。

我正在綁鞋帶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我警戒地喂了一聲,然後聽到薇拉說:「馬修嗎?」

「喔,嗨。」我說。

「我吵醒你了嗎?聽起來聲音不像你。」

「我剛才有點戒備。」

「你說什麼?」

「我半夜被一個電話吵醒,叫我停止尋找保拉·赫爾德特克。剛才電話響起時,我還以為是同一個人打來的。」

「之前不是我打的。」

「我知道,那是個男的。」

「不過我承認我昨天晚上在想你,我以為會見到你。」

「我有點事情,忙到很晚,整夜有一半時間去參加一個戒酒聚會,剩下的泡在一家酒館裡。」

「很不錯的平衡。」

「是嗎?離開酒館後,要打電話又太晚了。」

「你查到困擾埃迪的事情了嗎?」

「沒有,不過突然間,另一個案子又起死回生了。」

「另一個案子?你是指保拉?」

「對。」

「只因為有人打電話叫你放棄?那就給了你一個重新拾起這個案子的理由嗎?」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

德金說:「老天,米克·巴盧,那個『屠夫小子』。他是怎麼扯進來的?」

「我不知道,我昨天晚上跟他泡了一兩個小時。」

「真的?你這陣子真是改變太多了。你做了些什麼,找他出來共進晚餐,看他用兩隻手吃飯?」

「我們在一個叫葛洛根的酒吧。」

「離這裡幾個街區而已,對吧?我知道那個酒吧,是個黑幫小酒館,據說是他開的。」

「我想也是。」

「不過當然表面上他不能開,因為州政府不喜歡讓重罪前科犯登記酒吧執照,所以一定要找個人出頭。你們兩個做了些什麼,玩撲克牌?」

「喝東西和撒謊。他喝愛爾蘭威士忌。」

「你喝咖啡。」

「可樂,他們沒有咖啡。」

「那種豬窩,他們還有可樂算你走運了。他跟波莉有什麼關係?不是波莉,保拉,他和她有什麼關聯?」

「我不確定,」我說,「不過他看到保拉的相片時,表情微微一震,然後幾個小時後,有人打電話吵醒我,叫我放棄這個案子。」

「巴盧打的?」

「不,不是他的聲音。我不知道是誰,猜到幾個可能的人選,不過都不確定。喬,告訴我關於巴盧的事情。」

「講什麼?」

「據你所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知道他是個禽獸,我知道他屬於他媽的監獄。」

「那為什麼他沒被關進去昵?」

「最壞的壞蛋永遠能逃脫,沒有確實的證據可以釘牢他們。你連個證人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他也得了健忘症,不然就是失蹤,他們失蹤的方式很可笑。你聽過那個故事嗎?巴盧帶著一個傢伙的腦袋在城裡到處招搖?」

「我知道那個故事。」

「那個人頭或屍體從來沒被找到過。不見了,沒有線索,結束。」

「他怎麼賺錢?」

「不會是開酒吧。剛開始他幫一些義大利人辦事,他塊頭大得像一棟房子似的,而且他一向是個兇悍的混蛋,他也喜歡這種工作。那些西區地獄廚房出身的兇悍愛爾蘭人,向來都是去替人當打手。我猜巴盧這方面很行。比方說你跟一個放高利貸的借錢,結果拖了幾個星期沒還,這個大塊頭就會穿件沾血的圍裙走向你,手上揮舞著屠刀。你該怎麼辦?告訴他下星期再來,還是會拿現金出來給他?」

「你說他曾經是重罪前科犯,到底是什麼罪名?」

「傷害。那是很久以前了,我想他還不到二十歲吧。我非常確定他只被逮過這一次,我可以找找資料。」

「這不重要。他一直就在當打手嗎?」

他身子往後靠。「我不認為他現在還會去替人當打手,」他說,「你打電話給他,吿訴他因為如何如何所以要打斷某人的腿,我不認為巴盧會抄起一根大鐵棒自己去辦。不過他可能會派個人。他還做了些什麼事?我想他從街上弄了點錢,賺點小外快。很多酒吧他也都有投資,不過這些聽說來的狗屎永遠不知道該信哪個。他的名字跟一大堆事情有關係,比如搶劫運鈔車,幾樁持槍搶劫。你記不記得幾年前,五個持槍的蒙面客搶走威爾斯·法戈銀行三百萬?」

「不是逮到一個涉案的人嗎?」

「對,可是還沒等到有人問他問題,他就意外死了。然後他老婆也死了,他這邊兒還有個女朋友也有關係,你永遠猜不到她怎麼了。」

「死了嗎?」

「失蹤了。還有其他幾個人也失蹤了,另外有兩個,出現在肯尼迪機場外頭停車場的汽車行李箱里。我們聽說過誰誰誰是搶劫威爾斯·法戈銀行的蒙面客,不過在我們找到他們之前,就接到通知,說他在肯尼迪機場自己那輛雪佛蘭車的後行李箱被發現。」

「那巴盧——」

「應該是主謀,不過只是傳說,沒人敢大聲講出來,因為你最後可能跟你的朋友親戚一起死在機場的停車場。但據說,整件事情是巴盧設計運作的,而且他可能獨吞了那三百萬,因為沒有一個活人分到。」

「他跟販毒有關嗎?」

「我沒聽說過。」

「賣淫呢?他是人口販子嗎?」

「那不是他的作風。」他打了個呵欠,用手梳了梳頭髮。「還有個傢伙也叫『屠夫』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布魯克林的一個混混。」

「『屠夫』多姆。」

「就是那個。」

「姓本森赫斯特。」

「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卡羅幫的人。大家叫他『屠夫』是因為他干過幾樁滅口的工作,他就是這麼賺錢的,叫多米尼克什麼的,我忘了姓什麼,是個義大利的姓。」

「真的?」

「兩年前被開槍打死了,就在他工作的地方。表面上說自然死亡,其實是——大家叫他屠夫是因為他滅口的工作,可是他一樣是個殘忍的混蛋。曾經有個故事:有幾個小孩去搶教堂,他活剝了他們的皮。」

「教他們要尊敬聖殿。」

「是啊,他一定是個信仰虔誠的人。馬修,我的結論就是,要是你碰到一個綽號叫『屠夫』,或『屠夫小子』或操他媽什麼的人,那就是個該關進籠子里的禽獸,是個吃生肉當早餐的傢伙。」

「我明白。」

「如果我是你,」他說,「我會找出我所能找到最大的槍,立刻跑去朝著他聲腦勺開槍。要不然,我就他媽的離他遠一點。」

大都會隊回到紐約主場跟匹茲堡海盜隊打周末三連戰,昨天晚上贏了,而且看起來戰績遙遙領先。我打電話給薇拉,可是她家裡有些雜事要做,她對棒球也沒有迷到要放下一切跑去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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