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在灼燙的黑暗中,那位陌生人沒有放手,只是撫摸我的背,似乎想讓我緊繃的背部放鬆下來。

「天啊,對不起,」我驚慌得牙齒打顫。「我以、以為你是我男朋友。」

他的口氣充滿懊惱。「此刻我恨不得就是他。」他的手往上移到我裸露的頸背,溫和地輕輕揉捏,舒緩那些小肌肉的抽搐。「要不要我開燈?」

「不要!」我抓住他。

他依言保持不動。他開口詢問時,聲音染上笑意:「可以請教芳名嗎?」

「絕對不可以。不問名字。」

「好吧,就聽你的。」他輕易地把我從桌面抱下來,協助我站穩。

我的心狂猛地怦怦跳著。「我從沒做過這種事。好像應該昏倒或尖叫——」

「我寧可你不要那樣。」

「我真的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這件事,要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更好了。但願——」

「你緊張時說話速度會加快,」他留意到。

「我說話一向很快,不是因為緊張,我是嚇了一跳。我希望這件事從沒發生過。這感覺像計算機出現錯誤畫面……」

「像是找不到該網頁?」

「對,這是很大的錯誤。」

他好玩地輕笑一聲。「沒關係,」他說著將我攬過去。靠近他的身體讓人如此安心,我無法推開他。他聲音中的撫慰足以使驚慌的牛群停止亂竄。「一切都沒事的。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你不會說出去?」

「當然不會。假使尼克發現了,他會踢我屁股。」

我點頭,雖然想到尼克踢這個人的屁股令我覺得很可笑。就算隔著他跟我的禮服布料,我仍能感覺他的身體輪廓堅實、強而有力,似乎刀槍不入。念頭一閃,我想起在婚宴帳篷那頭見到的那個人,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睜大。「噢。」

「怎麼了?」他低下頭,火熱的呼吸擾動我太陽穴附近的髮絲。

「我在帳篷里看過你,你站在後面。你是那個有雙藍眼睛的人,對不對?」

他靜止不動。「你是身穿綠色禮服的那位伴娘。」他吐出一聲嘲弄的低笑,聽起來好誘人,我渾身的汗毛都站了起來。「可惡。你姓崔,對不對?」

「我什麼也沒說。」我費力想弄清那刺痛著體內血脈的羞赦和興奮。他的嘴靠得很近。我還想要那令人喘不過氣來的親吻,又為此責罵自己。但他身上那太陽曬過般的暖烘烘的香氣……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更好聞。「好吧,」我顫聲說道。「忘了我剛才說不問姓名的話。你是誰?」

「蜜糖,對你而言……我是麻煩。」

我們半似擁抱地靜站著,彷佛禁忌的每一秒形成一條鏈子圍住我們。我腦中仍在運作的部分敦促我趕緊離開他。然而,我無法移動,某種非比尋常的感官知覺洶湧而至,使我癱軟。縱然酒窖外人聲鼎沸,有數百人就在附近,我竟覺得猶如置身在某個遙遠的他方。

他一手撫上我的臉,指尖探索臉頰的弧度。我盲目地仰起臉去感覺他的指背,尋找有無戒指的硬環。

「沒有,」他低語,「我未婚。」

他的小指尖端找到我的耳朵外緣,細細描繪。我發現自己奇異又愉悅地順從了。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心想,卻任由他將我拉近,他一手按住,使我的髖部偎入他腿間。我覺得頭好重,往後一仰,他用鼻子磨蹭我下顎下方柔嫩之處。我向來自認擅於抵擋誘惑,但這是我生平頭一次感覺到慾望嚴重的拉扯,而且不知所措。

「你是新郎、還是新娘的朋友?」我勉強問道。

我感到他貼著我的肌膚微微一笑。「我兩邊都不討好。」

「我的天,你擅自闖進婚宴?」

「蜜糖,婚宴里半數的人都是不請自來的。」他沿著我禮服的細肩帶畫過,我的胃興奮地悸動。

「你在石油業嗎?或是畜牧業?」

「石油,」他說。「為何這麼問?」

「你的體格很壯。」

他的胸膛因大笑而震動。「我鑽過油井,」他坦承。他貼在我髮絲上的鼻息輕柔又熾熱。「你曾和藍領階級出去過嗎?一定沒有。像你這樣的富家千金……只跟同類約會,對吧?」

「你身上的禮服比藍領階級高檔太多了,」我反駁。「亞曼尼?」

「即便是粗人偶爾也會打扮一下。」他的雙手撐在我的兩側,輕輕扣住桌緣。「這是做什麼用的?」

我往後靠,在兩人之間維持微小但必要的距離。「你說這張品酒桌?」

「對。」

「用來拔瓶塞和換瓶。我們把品酒的輔助器具都放在它的收屜里,還有襯在上面的白布,以便辨識酒的色澤。」

「我從沒去過品酒會。你們都怎樣品酒?」

我望著他,在陰影中隱約可見他頭部的輪廓。「執起酒杯的杯柄,鼻子伸進杯口,吸聞酒的氣味。」

「那我可會伸出大半個鼻子。」

我忍不住伸手觸摸他,手指偷偷溜上他的臉,查探他鼻子果決的線條,摸到靠近鼻樑處有點彎曲。「怎麼撞斷的?」我聲音沙啞地問。

他溫暖的嘴唇畫過我手掌的根部。「我只有在喝比葡萄酒更烈的酒時,才會說出那段故事。」

「噢。」我抽開手。「抱歉。」

「不必道歉。我不介意日後把故事告訴你。」

我固執地把話鋒導回正題。「啜飲一口葡萄酒,先留在嘴裡,口腔後方有個地方通往鼻腔的嗅覺受體。這叫嗅覺回溯。」

「很有趣。」他頓了頓。「那麼,在品嘗和嗅聞葡萄酒後,要吐在桶子里,對不對?」

「與其吐掉,我寧可吞下。」

一想到這話語帶雙關,我的臉紅到相信連他在黑暗中都看得出來。幸好他並未就此發表評論,雖然我聽見他聲音中有著一閃而過的笑意。「謝謝你的指點。」

「不客氣。我們該走了,你先請。」

「好。」

但我們都沒有移動。

接著,他的雙手找到我的髖部,游移向上,手指上的繭鉤到我禮服細緻的布料。我察覺到他重心的每個改變,骨頭和結實肌肉的每一移動。他的呼吸聲充滿電流。

那雙修長、因勞動而粗糙的手一路往上捧住我的臉,他的溫柔使我的喉嚨收緊。他的嘴找到我的唇,滿是火熱如絲的甜蜜滋味。盡避這一吻如此輕柔,但他往後退時,透出某種生猛的感覺,我的神經因快感而刺痛,活躍到幾乎讓我無法承受。我的喉間逸出一聲嗚咽,讓我無比尷尬,但我剋制不住。一切都已失控。

我抬起手握住他粗厚的雙腕,防止自己癱軟在地。我的膝蓋這時已不聽使喚。如此劇烈或蔓延這麼迅速的體驗,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縮小到只剩這個酒窖,縮小到只剩黑暗中的兩個人,這個我永遠不能擁有的男人令我因慾望而疼痛。他的嘴移到我耳邊,濕熱的呼吸拂過,我暈眩地靠在他身上。

「聽著,蜜糖,」他低語。「這種美妙到我完全不在乎後果的事,在我這一生只發生過一、兩次。」他的嘴唇滑過我的前額、鼻子和顫抖的眼帘。「去告訴尼克你不舒服,然後跟我一起離開。現在就去。今晚是六月的滿月。我們去找個有柔軟草坪的地方共享香檳,然後我再開車載你去蓋維斯敦島的海邊看日出。」

我受寵若驚。不曾有男人對我提出這樣的邀約,而我也未曾如此毫不理智地心動。「不行,那太瘋狂了。」

他的唇捕捉住我,輕輕咬著親吻。「或許——不去才是瘋狂。」

我扭動著推開他,在兩人之間盡量拉出一些距離。「我有男友了,」我顫抖地說。「我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讓事情弄成這樣。對不起。」

「別道歉。至少,不要為這件事道歉。」他走近,我緊張起來。「你真正該道歉的,」他說下去,「是我這輩子以後都要避開酒窖,以免想起你。」

「為什麼?」我難過又羞愧地問道。「吻我有那麼可怕嗎?」

一個輕柔有如惡魔的聲音低語:「不,甜心,是太美好了。」

之後他先行離開,我靠在品酒桌上勉強穩住自己。

我回到外面喧鬧的人群,偷偷溜上通往二樓卧室的大樓梯。莉珀正在蓋奇小時候睡的房間里等我。我以前闖進這房間幾千次,想要得到哥哥的注意,而他似乎也總有時間陪我。我一定是個超級磨人精,在他做功課時吱吱喳喳地跟他聊天,拿壞掉的玩具來要他修理。但回想起來,蓋奇以驚人的耐性包容了一切。

我記得我還是嘉玲那年紀或更小的時候,傑克和喬伊把我最愛的娃娃扔出窗外,是蓋奇救了她。那時,我跑進傑克那玩具、書本和換下的衣物滿地亂丟的卧室,他和喬伊跪在敞開的窗戶前。

「你們在做什麼?」我一邊間著,冒險靠近。兩顆深色頭髮的腦袋同時轉過來。

「你出去啦,海芬,」傑克命令。

「爸爸說,你們必須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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