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一陣和風沙沙的吹過樹梢,帶來新翻過的泥土和熏衣草花的香味。曼笛躲到陽台的一邊,剛好沒人看得到她的地方。她靠在屋子的牆上,紅磚粗糙的觸感輕輕的磨挲著她裸露的雙肩。

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絲綢系帶禮服,低低的露背設計,兩道絲帶在上身交叉而過。禮服的袖子是更透明的絲料,而她的雙手則藏在白色的手套中。由藍色薄絲下偶而露出的手臂,讓曼笛覺得自己成熟又大膽。

法式雙扇門打開又關上。曼笛四下張望,她的雙眼太習於黑暗,以至於屋裡的燈光一時迷炫了她的視線。「你這麼快就回來啦,理查德?我想缽理的調酒一定比我們剛到的時候少了很多吧。」

他沒有回答。曼笛很快地發現眼前這個人影並不是理查德。這個漸漸向她走來的男人高大寬肩,行動中帶著一種神迷的優雅,而只有一人能有這樣的優雅——狄傑克。

夜色似乎在她的周圍天旋地轉。她穿著高跟舞鞋的身軀搖晃了一下,差點就要失去平衡。傑克的動作中有一種令人驚懼的從容。彷佛他下定決心要困住她、吞噬她,就像老虎對待獵物一般。「你要做什麼?」她無力的問。「我警告你,理查德很快就會回來了,而且……。」

「嗨,曼笛。」他的聲音輕柔而險惡。「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呢?」

「什麼?」曼笛迷惑的搖著頭。「你不應該在這裡,你說你不會來的。為什麼……」

「我想祝賀你和理查德。」

「喔,你可真好心。」

「理查德好像也這麼想。我剛剛才跟他聊過。」

當他高大的身軀向她靠過來時,她感到全身竄過一陣不安的顫動。她的牙齒開始不自覺的打起顫,好像她的身體已開始意識到她的心還無法接受、不愉快的事實。「你們聊了些什麼?」

「猜猜看阿!」當曼笛固執的不發一言,只是在她精緻的禮服里輕顫時,他向她伸出手,低聲咆哮著。「你這個膽小鬼。」

她嚇得不能動彈,所以當他的手臂懲罰似的環抱著她的時候,曼笛一時全身僵硬。

他的手扣住她的腦後,一點都不在意弄亂她整齊的髮型,他強迫她的臉向上看。她倒抽一口氣,掙扎著想要掙脫,但是他低下雙唇,掠住她的,激烈、堅定又饑渴的吞噬她的體溫及美味。曼笛顫抖著推開他,努力想忽視體內燃燒起狂野的喜悅,那樣不顧羞恥或理智的渴望回應。

他那雙唇的熱度和力道美味極了。而她對他渴望又是那麼的深切,即使努力掙脫時亦已呼吸急促。她搖晃著退後一步,試圖在忽然之間全亂了套的夜色中找回平衡。她的背已頂到堅硬的磚牆,使得她無法再向後。

「你瘋了。」她輕聲說,她的心因為跳得太猛烈而感到疼痛。

「說吧,曼笛,」他的聲音粗啞,雙手滑過她的身體,讓她在藍色絲質禮服里顫抖不已。「說出今天早上在我辦公室就應該跟我說的事。」

「走開,有人會看到我們在外面。理查德很快就會回來了,他會……」

「他同意延遲宣布你們訂婚的消息,好讓我先有機會跟你談清楚。」

「談什麼?」她喊道,推開他的手。她在絕望中試圖裝傻。「我沒有興趣跟你討論任何事,更不會跟你談一些現在已經毫無意義的往日風流爛賬。」

「它們對我卻是很有意義的。」他的大手帶著明顯的佔有,一把罩住她的腹部。「尤其是關於你懷著的孩子。」

曼笛因為罪惡感和恐懼而感到軟弱。要不是強烈的警覺到傑克暗藏的怒氣,她早就癱在他身上尋找一些身體上的支持。「理查德不應該告訴你的。」她想推開他,但他的胸膛就像她背後的磚牆一般牢不可動。「我不想讓你知道。」

「我有權利知道,該死的。」

「你就算知道也不會改變什麼,我還是會嫁給他。」

「你會嫁給他才有鬼,」他嚴厲的說。「如果你做的決定只跟自己有關,我一點意見也沒有。但是現在還有別人也受到影響,那就是我的孩子。我有權決定他的未來。」

「不,」她狂亂的低語。「我已經為我自己和孩子做了正確的決定。你……你無法給我理查德能給我的東西。老天,你甚至不喜歡小孩!」

「我不會放棄我自己的孩子。」

「你別無選擇!」

「是嗎?」他輕柔卻力道十足的抓住她。「仔細聽好,」他的語氣沈靜,她卻聽得不寒而慄,連頸背上細細的髮絲都豎立起來。「在我們解決這件事之前,我不會讓你和賀理查德結婚的。馬車停在屋子前面,等一下我會在哪兒等你。如果你沒有在十五分鐘之內出現,我會回來找你,用扛的也要把你扛走,我們可以選擇低調地離開,也可以選擇大吵大鬧,好讓倫敦家家戶戶明天一早就有閑嗑牙的話題。你自己決定吧。」

他從不曾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聲音或許輕柔卻堅決如鋼鐵。曼笛別無選擇,只得相信他。她的挫折感高漲到難以忍受的地步,很想尖叫痛罵一番。她完全厭惡自己居然變得像她從前老是愛嘲弄的煽情小說里那些沒有大腦的女主角,動不動就泫然欲泣。她奮力剋制即將爆發的情緒,雙唇因而微微顫抖。

傑克看出那柔弱的跡象,表情不再那樣嚴厲。「別哭,不需要流淚,蜜桃。」他的聲音溫柔了一些。

她幾乎說不出話,凄慘的感覺彷佛梗住喉嚨。「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家。」

「我——我要先跟查理說一下。」

「曼笛,」他柔聲說道。「你認為他能從我手中救你脫身?」

對,對,她的內心無聲地喊著。但當她抬起眼睛,注視著那張黝黑的臉龐,這個曾是她的情人如今卻成敵手的男人,所有的希望都化為灰燼。狄傑克有兩種面目:迷人的浪子,和殘酷無情的操控者。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不能。」她痛苦地低聲說道。

儘管磨人的緊張籠罩著他們,傑克仍然微微地笑著。「十五分鐘。」他警告完就走開了,留她在黑暗中簌簌發抖。

在馬車駛往他家的途中,傑克以沉默作為自己談判技巧高人一等的左證。當他策略性地保持沉默時,曼笛則是在迷惘與憤怒的糾結中備受煎熬。緊身馬甲和蕾絲彷佛箍住了上半身,綁得她透不過氣來。傍晚時穿起來覺得輕巧優雅的淺藍色絲質晚禮服現在既緊繃又不舒服,珠寶戴起來太沉重,髮夾刺得頭好痛。她覺得像被困在陷阱中動彈不得,悲慘異常。當他們抵達目的後,她已被內心的掙扎搞得筋疲力竭。

大理石門廳光線幽微,只點著一盞燈,照出大理石雕像純凈外觀的陰影。大部分的僕人都休息了,只剩下管家和兩名男僕。星光從頭頂的彩繪玻璃窗流泄而入,在屋子中央的樓梯間投射出紫色、藍色與綠色的光彩。

傑克一手按著曼笛的背窩引她走上兩段樓梯。他們進入一間她從未來過的套房,一個後面連接卧室的私人接待室。他們的戀情從前都在她家進行,而非在他的住所。曼笛好奇地注視著周遭陌生的陳設。這是一個醇厚而氣派的舒適小窩,充滿陽剛氣息,牆壁貼著內有襯裡的皮革,地板上鋪著深紅與金色交織的法國奧布森厚地毯。

傑克熟練地點了一盞燈,然後向她走了過來。他輕緩地替她脫下手套,一指接過一指。當手套褪下,雙手被他溫暖的力量包覆時,她已因緊張而無法動彈。

「一切都是我不對,與你無關。」他靜靜地說著,用拇指撫摸她僵硬的指節。「在這段關係中,我是比較有經驗的人。我應該更加註意,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的確。」

傑克將她摟進懷裡,對於當他手臂環住她時竄身而過的那陣畏縮,並沒有多說什麼。他的貼近,使得她全身出現雞皮疙瘩,一陣平靜又興奮的顫抖奔竄而過。他輕輕將她拉得更近些,貼著她夾起來的那一大蓬鬈髮說話。

「你愛賀理查德嗎?」

天啊,她多麼想撒謊。當她努力想回答「是『」的時候,雙唇開始抽慉,彷佛發不出聲來。最後,她挫敗地垂下肩膀,在沉默的掙扎中疲弱下來。「不愛,」她低啞地說道。「我喜歡他、尊敬他,但是不愛他。」

他發出一聲嘆息,雙手從她的手臂移向她的背後。「我一直渴望你,曼笛,自從我離開你後該死的每一天。我考慮過去找別的女人,可是我辦不到。」

「如果你要求繼續維持我們的關係,我也辦不到。」滾燙的淚珠掛在濃密的睫毛上。「我不願意當你的情婦,迫使我的孩子過著見不得人的生活。」

傑克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他的表情奇特,揉合了溫柔情意與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無情。「我小時候常常想,為什麼我是私生子,為什麼我不能擁有其它孩子那樣的家庭。我只能看著我的母親結交過一個又一個的情人,對天祈禱她能夠嫁給其中一個。每次有新的男人來了,她總要我喊他爸爸……。到最後,這個詞已經不具任何意義。曼笛,你要了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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