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蕾娜的馬車到了深夜才抵達何宅,屋中的人都已經睡了。對於這一點她感到鬆了一口氣。畢竟,在長途跋涉之後,她今晚實在不想對任何人解釋所發生的事,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何夫人。」葛太太輕聲說道,歡迎她進屋。「亞瑟爵士也會一起回來嗎?」

「不。」蕾娜搖搖頭。「大法官決定撤銷案子。」

「我明白了。」女管家臉上帶著一抹微笑。「這真是好消息,夫人。那麼何伯爵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嘍?」

「我不知道。」蕾娜說道,她的哀傷表情似乎破壞了葛太太興奮的情緒。

女管家囑咐一個僕人把蕾娜的行李拿到樓上去,並叫一個女僕上去幫忙。

蕾娜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樓梯,往育嬰房走去。她輕輕走進房中,將蠟燭放在旁邊的小桌上,她聽到小男孩輕輕的呼吸聲,突然覺得喜悅起來。至少這是她可以依靠的-——個孩子的信任和無私的愛,強尼的頭靠在枕頭上,燭光照著他圓圓的臉頰。

蕾娜彎下身吻了他一下。「我回來了。」她輕聲說道。

強尼蠕動著身子,微微地睜開了眼睛。滿足地看到她之後,他又閉上眼睛睡著了。

蕾娜拿起蠟燭離開房間,往自己卧房走去。裡面十分安靜,只有女僕為她打開行李、鋪床的聲音。當僕人離去之後,她換上睡衣,將脫下的衣服扔在地上,然後將燈熄滅,爬上床躺在床上凝視著黑暗。

她的手摸摸身旁的空位。她曾和兩個男人躺在這張床上。一個是出於責任,一個則是出於熱情。

蕾娜心中十分清楚,杭特是不會回到她身邊了,他想要彌補他對她所做過的事。他相信她所告訴他的,她無法一輩子為他活在謊言之中,因此他認為,如果他失蹤,對她而言會比較容易、比較好。

事實是,她太愛他,無法忍受沒有他的日子。她想要他成為她的丈夫,不管全世界的人會怎麼想。為了他,她可以拋開道德、責任,甚至榮譽。

蕾娜輾轉難眠,她的腦中徘徊著各種雜亂的思緒。在她的夢中,所有她所愛的人都一離她而去,彷彿都沒有看到她或聽見她。她追著那些影子,懇求著,拉著他們,但他們都不理會她的哀求。他們一個個地消失,直到最後只剩下杭特——然後他也走了,消失了。「不,」她哭喊著,瘋狂地尋找他。「不——」

突然房中傳來一聲尖叫。

蕾娜坐直身子,一顆心猛烈地跳著。起初她以為那是她自己的尖叫聲。但在她仔細聆聽後,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瑞雪。」她喘息道,立刻衝下了床。她打著赤腳衝出房間,沒有穿上拖鞋或外套。當她來到迴旋階梯頂端時,看到一個男人在樓梯下方,拖著瑞雪的身子。他的一隻手抓著她的髮辮,另一隻手則抓著她的手臂。

「不,德瑞,求求你。」瑞雪說道,一邊抗拒著他。

他將她拉向前,硬把她的身體拖到樓梯最下方。

蕾娜發出一聲尖叫。藍爵士——她沒有想到他竟敢在三更半夜到這裡來,強要把瑞雪帶走。他全身帶著酒味,而且顯得憤怒不已,然後他猙獰地拾起頭看著蕾娜。

「我要把屬於我的帶走。」他兇惡地說道。「我要給你一個教訓,你再也看不到我的妻子了。如果我發現你們兩個在一起,我會殺了你們兩個。」他抓著瑞雪的頭髮,強迫她站起身來,絲毫不顧她痛苦的哭聲。「我擁有你,我會好好教訓你的,你這個不知恥的賤人!」瑞雪哭泣地望著蕾娜。「不要讓他把我帶走,蕾娜!」

蕾娜冷冷地望著藍爵士。「不准你碰她。」她喊道,一邊衝下樓梯,她緊抓住藍爵士的手臂。「放開她,否則我就殺了你!」

「你想怎麼樣?」他猙獰地大笑一聲,然後一把將她甩開。她跌坐在樓梯口,她的頭猛烈地撞擊到牆壁。頓時她開始覺得頭昏腦脹,腦中響起一陣嗡嗡的聲音,她摸著頭,聽到瑞雪求救的哭喊聲。

蕾娜勉強坐起身來,看到藍爵士拖著她妹妹的身子走向大廳,而瑞雪則在一旁蹣跚地啜泣著。瑞雪不停地掙扎著,這時藍爵士不耐煩地用手上的一個東西敲了她的頭。瑞雪幾乎昏厥過去。她痛苦地呻吟著,整個身體都在猛烈地顫抖。

僕人們都醒了過來。有幾個站在走廊上,驚訝地盯著眼前的景象。

「阻止他!」蕾娜喊道,掙扎地站起身來。「別讓他們離開!」

但沒有一個僕人敢動,這時她才明白為什麼,藍爵士手上拿的是一把槍。在他盛怒的情緒下,他會毫不遲疑地開槍的。

「把門打開。」藍爵士吼道,用槍指著一個僕人。「現在!」

僕人立刻照做了。這時,突然從樓上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住手!」

蕾娜驚訝地抬起頭來,看到強尼穿著睡衣,站在樓梯的頂端,一頭蓬亂的頭髮。他手上拿著一把玩具手槍。

「我會射殺你!」那孩子說道,拿著槍指著藍爵士。

藍爵士立刻舉起手槍指著那個孩子。

「不要!」蕾娜對藍爵士尖叫道。「那只是個玩具!」

「放開瑞雪阿姨。」強尼喊道,然後開槍了。玩具槍發出一陣槍響,讓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藍爵士發現那隻不過是玩具,開始大笑起來,嘲弄地望著樓梯上那個小小的身影。

突然間從門口出現一個矯捷的身影。

「杭特。」蕾娜喘息道,看著他沖向藍爵士。兩個男人頓時在地上扭打起來。

瑞雪被推到一旁。她在地上翻滾著,然後她的身體因疼痛和驚嚇而虛脫,她閉上眼睛昏厥了過去。

兩個男人爭奪著那把槍,一邊咒罵一邊毆打著對方。蕾娜快步衝上樓梯,將強尼抱了起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的身子。

那男孩困惑地喘息著,他的臉上掛著兩行淚水。「媽媽,發生了什麼事?」他問道,而她則緊緊地抱著他。

她緊張地望了樓下一眼,看到杭特手上抓住了武器,蕾娜咬著下唇,不敢發出聲音。兩個男人繼續打鬥著——然後傳出了一聲槍響。

兩個男人都沒有動靜。

蕾娜抱著強尼,睜大眼睛看著散布在地上的血跡。她用手遮住嘴巴,發出一聲憤怒的叫喊。

杭特緩緩地移動了身子,坐起身來用一隻手搗住藍爵士的腹部,杭待喘息著,看著四周的僕人。「請史醫生過來。」他對一個僕人說道。「並請警長過來。」他對男管家點了點頭。「你-把藍夫人抱到樓上去。」

蕾娜顫抖地拉著強尼離開。「不要看,親愛的。」她喃喃說道,回頭望了杭特一眼。

「他回來了。」強尼說道,興奮地抓著她的手。「他回來了。」

等到警長離開時,已經將近清晨了。他問了何宅中每一個人問題,對於發生這樣的事,警長似乎不太驚訝。每個人都知道藍爵士酗酒和暴力的傾向,這種事的發生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

雖然杭特不會被起訴,但他似乎依然不能釋懷。他坐在浴缸中,猛力地刷洗著自己的身體,但好像總是覺得洗不幹凈。

他過去似乎從來沒有被良心困擾過,事實上,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沒有良知的人。但不知怎麼地,他始終無法原諒自己把瑞雪帶到何氏城堡來,以及這一切所引發的後果。如果他沒有這麼做,藍爵士還會活著。但換句話說,如果杭特讓瑞雪落在藍爵士手上,今天死的人可能會是她。他做對了嗎?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他穿上衣服,梳著他潮濕的頭髮,想到了蕾娜。他們之間還有很多事需要談-——些痛苦的事。他不想說,而他也知道她不會想聽,他用手心揉著酸痛的眼睛。他回想著這一切的開始,當初他多麼想成為何伯爵,最令他驚訝的是,這一切發生得是如此自然。他幾乎忘了,他過的是另一個男人的生活。他自己的過去,像一粒塵埃般輕易地被遺忘消失了。

而蕾娜,竟然讓這場鬧劇得以繼續下去,他依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她是把他當成慈善工作的對象在幫助,將他從苦難中拯救出來。

但他不能讓蕾娜活在謊言中,他無法忍受這樣糟蹋她。

他帶著沉重與渴望的心情,去找蕾娜向她道別。

蕾娜坐在卧房中的壁爐前,望著爐火所發出的光。瑞雪在服下醫生開的藥方之後,很快地睡著了。強尼在喝下一杯熱牛奶之後,也回到育嬰房中沉沉睡去。雖然蕾娜很疲倦,但她依然勉強自己醒著,擔心如果她睡著,杭特又會離她而去。

杭特沒有敲門就走了進來,蕾娜不禁嚇了一跳。她猛然站起身來。看到他臉上陰沉的表情,她又黯然地坐了下來。

「我以為你離開我了。」她靜靜地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我本來不打算回來的。但後來我想到你單獨和瑞雪在一起,我知道藍爵士會做出什麼事來。」他發出一個嫌惡的聲音。「我應該早一點來的。」

「你來得正是時候。」蕾娜說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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