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那天晚上,他們請來十四位賓客到家中用晚餐。包括設計師施先生、馬其鎮的鎮長、教區長老、史醫生和溫家姊妹。在最後一刻,蕾娜又邀請了湯上校夫婦。他們是最近才來到鎮上,在那裡租了一棟豪宅。

客人在七點鐘時陸續來到,先聚集在客廳中談天。最後到來的是湯夫婦。他們看起來像是很適合的一對,兩個人的身材都矮小,而且面色和善。蕾娜因為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所以立刻上前去和他們打招呼。

「湯上校夫婦!」她喊道,熱情地問候他們。「歡迎來到何氏城堡。」

湯夫人害羞地行個屈膝禮,而湯上校,那位深色頭髮、留撇小鬍子的紳士,則回答道:「幸會,何夫人。」他對蕾娜一鞠躬。「謝謝你的邀請,我們感到很榮幸能到這裡作客。」

「哪裡。我們十分歡迎新朋友來到馬其鎮居住。」她偏著頭,微笑地打量著他。「我聽說您剛剛從印度回來。」

「是的。」他說道。「再度踏上英國的土地真好。」

「那麼你和我丈夫一定有很多話可以聊。他也在那裡住過一陣子。」

「很遺憾我未曾和何伯爵見過面,不過我聽說過他。我們的社交圈不同。」雖然湯上校面無表情,但蕾娜猜想,最後那一句話帶著微微譴責的意味。身為一個軍人,湯上校恐怕不贊同杭特的生活方式,他在一間豪華的大房子中,有五十名印度僕人服侍他一人。無疑地,杭特一定是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成天沉溺在美女和縱慾的享樂中。在倫敦許多關於加爾各答那種狂歡生活的傳言,而蕾娜相信,她丈夫並不是個聖人。

想到杭特肉體上的縱慾,就令她心中覺得不是滋味。她勉強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如果你沒有見過何伯爵,」她說道。「那我必須立刻介紹你們認識。」她環視四周,看到杭特正在和藍爵士談話。他們兩個顯然在暢談有關狩獵、喝酒以及其他男人喜好的活動。她和杭特互換一個眼神。他立刻就走了過來,準備向新來的客人打招呼。

他身穿一件閃亮的白色背心及領帶、米色的長褲,以及一件深棕色的外套。杭特看起來儼然一副十足的貴族模樣。他和過去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那古銅色的肌膚,以及那份如老虎般的優雅姿態。他臉上帶著男主人應有的微笑走了過來……直到他看見湯上校。他的步伐緩慢了下來,蕾娜看到他臉上出現一抹像是看到舊識的表情,但很快地他又換上一副深不可測的表情。

湯上校臉上起初也是面無表情,然而,他的臉卻頓時一片慘白,他的整個身體也緊繃起來。

他們認識彼此——這一點蕾娜十分確定。她敢用自己的生命打賭,這兩個男人是舊識。

但他們表現得仿彿不認識對方一般。蕾娜驚訝地為他們介紹,看著他們生硬地向對方打招呼。

湯上校看到她丈夫,仿彿像看到鬼一般。「恭喜你平安回到英國,爵土。這真是奇蹟。」

杭特搖搖頭。「哪裡。上校你在印度的功績,才算得上是奇蹟呢。尤其是在打擊罪犯方面的成績,更是令人讚歎。」

上校微微地偏著頭。「謝謝。」

蕾娜看了湯夫人一眼。她看起來就像她一樣驚訝。為什麼這兩個男人明明相識,卻要裝得不認識的樣子呢?他們一定在印度見過面,或許有一些共同的朋友,或是在某種社交場合打過照面。

雖然蕾挪用狐疑的眼神望著杭特,但他卻沒有看她。他裝出一副禮貌的模樣,絲毫沒有透露內心的思緒。賓客們開始往飯廳走去,蕾娜坐在餐桌的另一頭,愉悅地和身旁的客人聊著天。

第一道菜是湯和魚。接著是鹿肉、布丁及蔬菜。然後端上的是鷓鶘、鴨肉、鵪鶉、乳酪蛋糕和甜塔。最後是糖果、水果以及小餅乾。整頓晚餐中,賓客們盡情地享用著一瓶瓶的紅酒和香檳。

杭特喝很多。他一向喜歡喝酒,但蕾娜看得出來,他今晚喝酒並不盡然是為了娛樂……而是刻意的。仿彿他在試圖灌醉自己,企圖遺忘一些不愉快。他一杯又一杯地喝著,偶爾說些笑話取悅賓客。他只有和湯上校說過一次話,談論的是關於印度的事,而湯上校說他認為印度沒有能力自治。

「……歷史證明那些土人十分懶散,而且不可信任。」湯上校說道。「唯有被英國人統治,印度才能邁向十九世紀。但即使如此,印度人依然需要英國的領導和管理。」

杭特放下他的酒杯,冷泠地望著湯上校。「我認識一些印度人。他們認為他們可以自治。 」

「是嗎?」一陣靜默之後,湯上校的眼中突然露出一抹惡毒的光芒。「真有趣。過去我所聽說的,你似乎很反對那些土人自治。」

「我改變想法了。」杭特說道。

「那些印度人還沒有這種自主的能力。」湯上校說道。「一個還停留在焚燒寡婦、殺害嬰孩、山賊遍布,崇拜偶像的民族——」

「那些習俗是他們自己的事,英國人根本不該插手。」杭特說道,不理會這番話引來的注視和驚喘。

「那麼基督教呢?我猜你一定會說,基督教沒有為印度人帶來任何幫助,是不是?」

杭特聳聳肩。「讓他們擁有他們自己的神明吧!在過去他們一樣過得好好的。我不認為印度教或回教比基督教差到哪裡去。」

整個餐桌的人都被這個評論嚇了一跳。

湯上校大笑了起來,稍微緩和了緊張的氣氛。所有的人也都把剛才的評論當成笑話。

接下來並沒有再發生什麼事,不過蕾娜始終無法將目光自她丈夫身上移開。她很少和他談論政治的事,而杭特一向認為女人的意見不值得採納。然而,她知道他過去十分肯定英國在印度的干涉,為什麼現在他又會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場了呢?

晚餐之後,所有的賓客繼續留下來喝酒或喝茶,一直到午夜才散去。當最後一位客人離去之後,僕人開始忙碌地整理殘局。蕾娜往她的房間走去,暗自希望杭特喝得大醉,不會注意到她的去向。當她來到旋轉階梯的旁邊時,他用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令她赫了一跳。

蕾娜轉身面向他,她的心猛烈地跳了起來。杭特全身都是酒味,他的眼睛通紅,而且腳步蹣跚。他的嘴角嚴肅,臉上露出一抹十分危險的表情。

「你要到哪裡去?」他抓著她的手臂問道。

蕾娜警覺地明白,他沒有忘記他們的條件,她必須想辦法拖延。他醉成這個樣子,她是絕對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此刻讓她想起過去的那些恐怖夜晚,醉醺醺的杭特來到她房間,強迫她與他上床。「我以為你想單獨再喝幾杯酒。」她勉強說道。

「希望我被灌醉嗎?」他給了她一個嘲諷的微笑。「你不會那麼幸運的,親愛的。」

他開始把她拉上樓,像一隻老虎拖著獵物一般。蕾娜無奈地拖著步伐跟在他身旁。「你今晚的表現很奇怪。」她說道。然後才在心中想到,自從他回來之後,他的表現一直很奇怪——令人無法捉摸。「你為什麼要和湯上校說那些話呢?」

「哦,是的。湯上校。」他喃喃地說道。「告訴我,親愛的……他們夫婦今晚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他們剛在馬其鎮租了一棟房子。」她不安地說道。「我聽說湯上校曾在印度服役,因此我想你可能會想見見他。」

他們來到樓梯上方,杭特將她轉過身子面向他。他憤怒地望著她,仿彿像是被她背叛了一般。「杭特,」她柔聲說道。「我做錯了什麼嗎?」

片刻之後,他的怒氣消了,但他的眼中依然閃爍著一股危險的光芒,仿彿像是在內心中與醜陋的回憶交戰。「以後不準再給我驚喜了。」他說道。「我不喜歡他們。」

「我明白了。」蕾娜說道,希望這一刻趕快結束。

杭特深吸一口氣,然後放開了她。他用手搔了搔頭,看起來一副很疲倦的樣子。蕾娜暗自祈禱他會直接上床去睡覺。

杭特開口說了一句粉碎她希望的話。「去換上那件內衣。」

蕾娜開始結巴起來。「我……可是你不能……我想還是改天比較好……」

「今晚。」他微笑道。「我已經等了一整天了。喝一點酒是不能阻止我的。」

「我還是覺得不妥。」蕾娜懇求地說道。

「現在就去。」他說道。「還是你要我幫你換上?」

蕾娜靜靜地挺直背脊。她可以做得到的,證明自己不怕他。「好吧!」她說道。「十分鐘後到我房間里來。」

他嘟囔了一聲,看著她抬頭挺胸地從他面前走開。

蕾娜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將門關上。地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穿著暴露地站在他面前……穿著一件設計來引誘男人的衣服,那比裸體還要挑逗。杭特過去從來沒有要求她做過這種事,她猜想那應該是他在印度學來的,或者,那只是他控制她的方法之一,為的是羞辱她,直到她沒有尊嚴。

哼!她不會讓他得逞的。他可以用盡方法羞辱她,但他絕對無法奪走她的尊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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