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真假幫主

石破天和丁璫遠遠跟在關東群豪之後,馳出十餘里,便見前面黑壓壓的好大一片松林。只聽得范一飛朗聲道:「是哪一路好朋友相邀?關東萬馬庄、快刀門、青龍門、鶴筆門拜山來啦。」丁璫道:「咱們躲在草叢裡瞧瞧,且看是不是爺爺。」兩人縱身下馬,彎腰走近,伏在一塊大石之後。

范一飛等聽到馬蹄之聲,早知二人跟著來,也不過去招呼,只是凝目瞧著松林。四個掌門人站在前面,十餘名弟子隔著丈許,排成一列,站在四人之後。松林中靜悄悄的沒半點聲息。下弦月不甚明亮,映著滿野松林,照得人面皆青。

過了良久,忽聽得林中一聲唿哨,左側和右側各有一行黑衣漢子奔出。每一行都有五六十人,百餘人遠遠繞到關東群豪之後,兜將轉來,將群豪和石、丁兩人都圍住了,站定身子,手按兵刃,一聲不出。跟著松林中又出來十名黑衣漢子,一字排開。石破天輕噫一聲,這十人竟是長樂幫內各堂的正副香主,米橫野、陳冲之、展飛等一齊到了。這十人一站定,林中緩步走出一人,正是「著手成春」貝海石。他咳嗽了幾聲,說道:「關東四大門派掌門人枉顧,敝幫兄弟……咳咳……深感榮幸,特來遠迎。咳……只是各位大駕未能早日光臨,叫敝幫合幫上下,等得十分心焦。」

范一飛聽得他說話之間咳嗽連聲,便知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貝海石,心想原來對方正是自己此番前來找尋的正主兒,雖見長樂幫聲勢浩大,反放下了心事,尋思:「既是長樂幫,那麼生死榮辱,憑此一戰,倒免了跟毫不相干的丁不四等人糾纏不清。」一想到丁不四,忍不住打個寒戰,便抱拳道:「原來是貝先生遠道來迎,何以克當?在下鶴筆門范一飛。」跟著給呂正平、風良、高三娘子等三人引見了。

石破天見他們客客氣氣地廝見,心道:「他們不是來打架的。」低聲道:「是自己人,咱們出去相見吧。」丁璫拉住他手臂,在他耳邊道:「且慢,等一等再說。」

只聽范一飛道:「我們約定來貴幫拜山,不料途中遇到一些耽擱,是以來得遲了,還請貝先生和眾位香主海涵。」貝海石道:「好說,好說。不過敝幫石幫主恭候多日,不見大駕光臨,只道各位已將約會之事作罷。石幫主另有要事,便沒再等下去了。」

范一飛一怔,說道:「不知石英雄到了何處?不瞞貝先生說,我們萬里迢迢地來到中原,便是盼望有幸會見貴幫的石英雄。如果會不到石英雄,那……那……未免令我們好生失望了。」貝海石按住嘴咳嗽了幾聲,卻不作答。

范一飛又道:「我們攜得一些關東土產、幾張貂皮、幾斤人蔘,奉贈石英雄、貝先生和眾位香主。微禮不成敬意,不過是千里送鵝毛的意思罷了,請各位笑納。」左手擺了擺,便有三名弟子走到馬旁,從馬上解下三個包裹,躬身送到貝海石面前。

貝海石笑道:「這……這實在太客氣了。承各位賜以厚禮,當真……咳咳……當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多謝,多謝!」米橫野等將三個包裹接了過去。

范一飛從自己背上解下一個小小包裹,雙手託了,走上三步,朗聲道:「貴幫司徒幫主昔年在關東之時,和在下以及這三位朋友甚是交好,蒙司徒幫主不棄,跟我們可說是有過命的交情。這裡是一隻,成形的人蔘,有幾百年了,服之延年益壽,算得是十分稀有之物,是送給司徒大哥的。」他雙手托著包裹,望定了貝海石,卻不將包裹遞過去。

石破天好生奇怪:「怎麼另外還有一個司徒幫主?」

只聽貝海石咳了幾聲,又嘆了口長氣,說道:「敝幫前幫主司徒大哥,咳咳……前幾年遇上了一件不快意之事,心灰意懶,不願再理幫務,因此上將幫中大事交給了石幫主。司徒大哥……他老人家……咳咳……入山隱居,久已不聞消息,幫中老兄弟們都牽記得緊。各位這份厚禮,要交到他老人家手上,倒不大容易了。」

范一飛道:「不知司徒大哥在何處隱居?又不知為了何事退隱?」辭意漸嚴,已隱隱有質問之意。

貝海石微微一笑,說道:「在下不過是司徒幫主的下屬,於他老人家的私事,所知實在不多。范兄等幾位既是司徒幫主的知交,在下正好請教,何以正當長樂幫好牛興旺之際,司徒幫主突然將這副重擔交託了給石幫主?」這一來反客為主,登時將范一飛的咄咄言辭頂了回去,反令他好生難答。范一飛道:「這個……這個我們怎麼知道?」

貝海石道:「當司徒幫主交卸重任之時,眾兄弟對石幫主的人品武功,可說一無所知,見他年紀甚輕,武林中又沒多少名望,由他來率領群雄,老實說大伙兒心中都有點兒不服。可是石幫主接任之後,便為本幫立了幾件大功,於本幫名聲大有好處。果然司徒幫主慧眼識英雄,他老人家不但武功高人一等,見識亦是非凡,咳咳……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和眾位遼東英雄論交?嘿嘿!」言下之意自是說,倘若你們認為司徒幫主眼光不對,那麼你們自己也不是什麼好角色了。

呂正平突然插口道:「貝大夫,我們在關東得到的信息,卻非如此,因此上一齊來到中原,要查個明白。」

貝海石淡淡地道:「萬里之外以訛傳訛,也是有的。卻不知列位聽到了什麼謠言?」

呂正平道:「真相尚未大白之前,這到底是否謠言,那也還難說。我們聽一位好朋友說道,司徒大哥是……是……」眼中精光突然大盛,朗聲道:「……是遭長樂幫的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這幫主之位,卻落在一個貪淫好色、兇橫殘暴的少年浪子手裡。這位朋友言之鑿鑿,聽來似乎不是虛語。我們記著司徒大哥昔年的好處,雖自知武功名望,實在不配來過問貴幫的大事,但為友心熱,未免……未免冒昧了。」

貝海石嘿嘿一聲冷笑,說道:「呂兄言之有理,這未免冒昧了。」

呂正平臉上一熱,心道:「人道『著手成春』貝海石精明了得,果然名不虛傳。」大聲說道:「貴幫願奉何人為主,局外人何得過問?我們這些關東武林同道,只想請問貴幫,司徒大哥眼下是死是活?他不任貴幫幫主,到底是心所甘願,還是為人所迫?」

貝海石道:「姓貝的雖不成器,在江湖上也算薄有浮名,說過了的話,豈有改口的?閣下要是咬定貝某撒謊,貝某也只有撒謊到底了。嘿嘿,列位都是武林中大有身份來歷之人,熱心為朋友,本來令人好生欽佩,但這一件事,卻是欠通啊,欠通!」

高三娘子向來只受人戴高帽,拍馬屁,給貝海石如此奚落,不禁大怒,厲聲說道:「害死司徒大哥的,只怕你姓貝的便是主謀。我們來到中原,是給司徒大哥報仇來著,早就沒想活著回去。你男子漢大丈夫,既有膽子做下事來,就該有膽子承擔,你給我爽爽快快說一句,司徒大哥到底是死是活?」

貝海石懶洋洋地道:「姓貝的生了這許多年病,鬧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早就覺得活著也沒多大味道。高三娘子要殺,不妨便請動手。」

高三娘子怒道:「還虧你是個武林名宿,卻來給老娘耍這憊懶勁兒。你不肯說,好,你去將那姓石的小子叫出來,老娘當面問他。」她想貝海石老奸巨猾,鬥嘴斗他不過,動武也怕寡不敵眾,那石幫主是個後生小子,縱然不肯吐實,從他神色之間,總也可看到些端倪。

站在貝海石身旁的陳冲之忽然笑道:「不瞞高三娘子說,我們石幫主喜歡女娘們,那是不錯,似他只愛見年輕貌美、溫柔斯文的小妞兒,要他來見高三娘子,這個……嘿嘿……只怕他……嘿嘿……」這幾句話語氣輕薄,言下之意,自是譏嘲高三娘子老丑潑辣,石幫主全無見她一見的胃口。

丁璫在暗中偷笑,低聲道:「其實高姐姐相貌也很好看啊,你又看上了她,是不是?」石破天道:「又來胡說八道!小心她放飛刀射你!」丁璫笑道:「她放飛刀射我,你幫哪一個?」石破天還沒回答,高三娘子大怒之下,果然放出了三柄飛刀,銀光急閃,向陳冲之射去。

陳冲之一一躲開,笑道:「你看中我有什麼用?」口中還在不乾不淨地大肆輕薄。

范一飛叫道:「且慢動手!」但高三娘子怒氣一發,便不可收拾,飛刀接連發出,越放越快。陳冲之避開了六把,第七把竟沒能避過,噗的一聲,正中右腿,登時屈腿跪倒。高三娘子冷笑道:「下跪求饒么?」陳冲之大怒,拔刀撲了上來。風良揮軟鞭擋開。

眼見便是一場群毆之局,石破天突然叫道:「不可打架,不可打架!你們要見我,不是已經見到了么?」說著攜了丁璫之手,從大石後躥了出來,兒個起落,已站在人叢之中。

陳冲之和風良各自向後躍開。長樂幫中群豪歡聲雷動,一齊躬身說道:「參見幫主!」

范一飛等都大吃一驚,眼見長樂幫眾人的神氣絕非作偽,轉念又想:「恩公自稱姓石,年紀甚輕,武功極高,他是長樂幫的幫主,本來毫不稀奇,只怪我們事先沒想到。他自稱石中玉,我們卻聽說長樂幫幫主叫什麼石破天。嗯,石中玉,字破大,那也尋常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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