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賓客們作出最好的打扮,魚貫地走進布置豪華、壯觀的餐廳,莎莎坐在兩位迷人的男士中間,發現自己十分盡情地享受晚宴,餐後餐具撤去,男士們輕鬆地坐著,享受主人提供的美酒,談些男人感興趣的話題,至於淑女們則移到另一間大廳,喝茶聊天,直到一、兩個小時之後,才再於舞廳集合。

瑞克坐在亞力的左邊,淺啜一杯白蘭地,偽裝懶散地聆聽著眾人的交談,他向來不會主動加入餐後的討論,無論內容多吸引人。

當然啦,沒有任何人會拉他加入爭辯。他根本不是個好的演講者,也討厭做任何演說,只不過,他常常有一種天賦、三言兩語就能切入事情的核心。

「除此之外,」一個男人對他旁邊的人說。「我絕對不會傻得去和知道我幾斤幾兩的人爭辯。」

「他怎麼會知道?」

「他知道每個人的斤兩,甚至還知道每個人的總財產!」

男士們酒酣耳熱時,話題轉向國會最近沒通過的一項法案,內容是制止人們僱用男童去清掃煙囪,可是向來習於將一切事情看成是笑話的羅伯爵,在貴族院發表一次幽默的演說,導致這個法案胎死腹中,如今有幾個人又再提起他當天所說的內容,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羅伯爵笑得很開心。「我那天表現得很好,各位,我很樂於娛樂大家。」

瑞克緩緩地放下杯子,以免酒液灑出來,他花了很多錢在背後支持這項法案,再加上雷亞力的支持,法案本來保證會通過,直到羅爵士那篇好笑的演說,一切功虧一簣。

此刻羅爵士的吹噓,更是令人新仇舊恨齊上,太難忍受。

「我聽說你很有趣,爵爺,」瑞克一開口、且即打斷所有的笑話。「不過我倒很懷疑一群掃煙囪的孩子,會和國會人士一樣欣賞你的機智。」

眾人立即安靜下來,老柯向來不在乎什麼......但是此刻似乎大不相同,有好幾個人想到傳言老柯自己曾經掃過煙曲,他們的笑容立即消失無蹤。

「顯然你是同情那些孩子,」羅狄森說道。「我自已也很憐憫他們,但這是必要的罪惡。」

「他們的工作可以輕而易舉用長柄掃帚來取代。」瑞克直率地說。

「只是效果差一些,如果煙囪沒掃乾淨,我們寶貴的家就可能付之一炬。你寧願為了幾個貧民窟小表的性命,拿我們的生命和財產冒險?」

「以你那篇娛樂眾人的演說,爵爺,你判了未來數千個孩子面對比死更糟的命運。」

「反正都是些苦力的孩子,柯先生,又沒有什麼價值,何不好好利用?」

「老柯。」雷亞力咕噥,深怕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瑞克冷笑地望著羅狄森。「我倒真想讓你嘗嘗自作孽的滋味,羅爵士。」

「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下次你再阻撓我支持的法案,我就把你的屁股塞進充滿煤灰的煙囪里。如果你卡住了,我會在你底下點燃稻草,或者用針刺你腳底,逼你爬進去。如果你敢抱怨煙火太燙,煤灰令人窒息,我就拿皮鞭抽你的皮,這就是那些孩子生不如死的生活,也是法案要阻止的現象!」瑞克冷冽地看他一眼,大步離開。

羅狄森脹紅了臉。「那個姓柯的有什麼了不起,誰會問他意見?」他的聲音在岑寂的室內迴響。「他或許很有錢,但錢沒有給他權利對我如此無禮。」他忿忿地轉向亞力。

「我要求道歉,先生!既然他是你邀請來的,我接受你代替他道歉!」

眾人僵在原處,亞力的表情硬得有如大理石,冷冷地響應羅爵士的目光。

「請容我告退,紳士們,」他終於開口o「這裡的空氣突然變得很污濁。」

他一臉嫌惡地離開,羅狄森的眼珠子幾乎凸了出來。

亞力一直找不到瑞克的人影,直到舞會開始,才看見瑞克站在人群邊緣,正由侍者的托盤當中,拿了一杯飲料,亞力立即走過去找他。

「老柯,有關剛剛那一幕,」

「我痛恨上層階級。」瑞克咕噥道,仰頭灌下一大口酒。

「我們不是全都像羅狄森。」

「你說的對,有的人更糟。」

隨著瑞克的視線,亞力看見羅爵士臃腫的身材加入貝爵士那群人當中,貝爵士高傲、脾氣暴躁,經常發表書論,自以為每句話都有珍珠般的價值,而以他的階級和財富,也沒有人敢反駁他。

「嬌雲來找你了嗎?」亞力問道。

瑞克搖搖頭。「她不敢。」

「你怎能肯定?」

「因為上次見面時,我幾乎招死她。」

亞力一臉駭然,然後笑了出來。「如果真殺死她,我不會怪你。」

瑞克繼續瞪著貝爵士。「嬌雲十五歲就嫁給那個老混蛋,我能了解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嫁給這樣的人,她不是成了受驚的小免子,就是成了怪物。」

「聽起來你很同情她。」

「不,只是了解。生活塑造人的性情,」瑞克指了指角落那群人。「如果那些人生在貧民窟,也不會比我好到哪裡,貴族的血緣根本沒什麼不一樣!」

隨著瑞克的眼光,亞力望向圍著莎莎獻殷勤的那批人,她身著一襲藍色天鵝絨的禮服,曲線窈窕,美得出奇,而那絲羞怯的魅力更令人無法抗拒。

「果真如此,」亞力徐徐的一問。「為什麼要把裴小姐讓給他們?」

瑞克充耳不聞,但是亞力不肯放棄。「他們之中任何一位會比你對她更好嗎?更照顧她?會像你這樣的珍惜她?」

那對綠眸冷冽得發亮。「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的本相。」

「我知道你以前如何,」亞力回答。「甚至在五年前,我都會同意你配不上她,可是你已經變了,老柯,如果她覺得你有值得她愛的地方......看在老天的分上,別抗拒命運送來的禮物。」

「哦,真簡單,」瑞克嗤之以鼻。「即使我是私生子也無妨,她只配得一個沒有父姓、衣冠楚楚、偽裝口音的男人。我沒有家人,沒有信仰都無妨,我不是那種有著神聖或光明正大動機的男人,那麼她又何必在乎呢?」他譏笑。「我們的結合不是命運的禮物,老雷,只會成為該死的笑話。」

亞力立即放棄爭辯。「顯然你更清楚。對不起,我得去找我妻子,她或許正費力抵擋另一群仰慕者。我不像你,我的嫉妒小溪大得像泰晤士河。」

「更像大西洋。」瑞克咕噥道。

他的注意力回到莎莎和那群傢伙身上,「嫉妒的小溪」還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覺,他輕視那群向她爭寵的男人,想要對他們齜牙咧嘴,帶她脫離他們的爪子和色迷迷的目光。

可是他又能拿她怎麼辦?他無法想像她成了他的情婦,也無法和她結婚,兩種方案都會毀了她,唯一的選擇是避開她,可是這簡單得就像叫自己別呼吸一樣。那種肉體的吸引力很強,可是更令人無法抵抗的是,當他靠近她時,心中那股令人警覺的感受......一種幾乎近似快樂的感受,在整個地球上,再沒有人比他更不配擁有那樣的感受。

他雖然不在視線之內,但是莎莎感覺得到瑞克正在注視她,早先的時候,他似乎融進賓客當中,和人交談甚歡,但是莎莎已經注意到,女士對他發出各種暗號﹕眉來眼去,用扇子輕拍他的肩,還有人大膽地用胸脯頂他手臂。

他那混合著粗俗和優雅的氣質令女士們著迷,那就像有團黝黑、炙熱的火焰埋在一層冰底下,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穿透他那層保留的人。

「裴小姐,」合伯爵打斷她的思緒。「你可以賜給我一份共舞的光榮嗎?」

莎莎茫然地對他微笑,心中卻在想怎樣回答比較合適,已經和他跳了兩次,再跳一曲會引人注意,導致不當的聯想,她不是不喜歡這個年輕人,只是不想給他不合宜的鼓勵。

「我已經相當疲倦了。」她歉然地微笑,事實上這是實話,幾支舞下來,她的腳是有些酸。「那就找個安靜地方坐下來聊天。」他彬彬有禮地伸出手臂。顯然實在避不開,莎莎暗暗嘆口氣,隨他來到長長的書屆,坐在雕刻精美的木凳上。

「要不要來杯果汁?」他建議,莎莎點點頭。「別離開,我立刻回來。」

莎莎朝他敬個禮,假裝凍在原地,而他對她笑笑,這才走開去拿果汁。

有好幾對男女徘徊在畫廊里,欣賞油書一和落地窗外白雪皚皚的花園,莎莎玩弄著衣繐,回想起上次穿這件禮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

他把她的眼鏡貼身帶著,一個男人不會做出這種事,除非......

這個念頭令她心中充滿躍躍欲動的能量,她不顧腳疼地起身,經過擁擠、樂聲瀰漫的舞廳,外面那安靜的花園有如一處敞開歡迎手臂的避難所。

莎莎順服著一股突如其來的衝動,溜向法國落地窗,轉動門閂,一股冷風拂過她裸露的肩,她打個栘嗦,關上身後的門。

花園有如白雪的宮殿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