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回到綠林角的第二天,莎莎漫步走在區隔她家木屋和金家莊園之間的林間小徑上,深吸著乾淨的鄉間空氣,混合著喜悅和傷感的心,深深嘆了一口氣、這是她歸屬的地方,人和物她都熟悉。

她熟悉每一條小徑、草地和小溪;熟悉村裡的每一戶人家和他們的歷史。綠林角是個好地方,可是這次回來和前幾次都不一樣,沒有以前的開心和快樂,反而感到空虛,似乎她把某一部分的自己留在倫敦了,即使父母溫暖的笑容也拂不去她心中的不安,所以她急著見比利,希望他能提供自己所需要的安慰。

莎莎叩門,過了幾分鐘,金比利的母親梅瑟來應門。她風韻猶存,有著灰藍的眼睛和灰白色的頭髮,當她認出訪客時,原有的歡迎表情不見了。

「看來你又閒蕩回來了。」

莎莎直視老婦那尖銳的眼神,愉快的微笑。「不是閒蕩,是作研究。」

她忍不住想到母親凱蒂多年前對自己的警告。

「注意你對那個女人的言行舉止,莎莎,我從小時候就認識梅瑟,她會鼓勵你對她傾吐一切,然後找方法利用你的話來對抗你。」

「可是我沒有令她討厭我的理由。」

「你擁有比利的好感,莎莎,那就是足夠的理由了。」

自此莎莎逐漸了解母親說的對,從比利出生沒幾年就守寡的梅瑟,生活的重心全在兒子身上,只要她在同一個房間,就會嫉妒心極重地抓著她兒子。那令莎莎不安,比利順服在母親的佔有慾之下,知道她討厭任何攫走他注意力的人。可是他又聲稱一旦結了婚,梅瑟會鬆開她的箝制。

「我們全都會互相體諒。」他對莎莎說了無數次。「記得不要對她的話認真而當作人身攻擊,不管我和任何一個女孩交往,她都會是這樣的反應。」

梅瑟擋在門口,似乎不想讓莎莎進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

「我猜你是來看我兒子。」梅瑟言語當中夾帶的憎惡令莎莎畏縮。

「是的,金太太。」

「或許你可以注意來訪的時間,不要打擾他早上的研習。」

梅瑟的口氣暗示,她在這種時間來訪,是極度的沒替別人考慮、唐突極了,但在莎莎回答之前,她已經開門示意她進去。

莎莎暗自希望梅瑟不要跟過來,不禁加快腳步,只求和比利可以獨處一、兩分鐘,那就太好了,所幸她沒聽見背後有腳步聲。

她來到書房,比利向來在這裡閱讀他最喜愛的歷史和詩集,他正坐在靠窗的紫檀香木書桌前,對著她微笑。

「比利!」她喊著跑向他。

莎莎的衝動令比利微笑,一把抱住她。他身材瘦長、中等高度,舉止相當優雅從容,她一直喜歡觀看他寫字彈琴,或只是翻書的動作。莎莎閉上眼睛,吸進他古龍水的味道,滿足地笑了。

「哦,比利。」

他的感覺熟悉而舒適,使得過去在倫敦的那幾天似乎沒有發生。

可是突然間,一個回憶橫掃而來......柯瑞克那強壯的手臂把她抱得好緊,在她耳際低喃﹕「我想像這樣緊緊摟著你,直到你的肌膚和我的融在一起......我要你在我的床上,你的香氣在我床單上留連....」

莎莎愕然的仰起頭。

「親愛的?」此利喃喃地間。「怎麼了?」

她用力眨眨眼睛,渾身一陣輕顫。

「只......只是外面吹來一股寒意。」她凝視著他,努力揮去記憶中的臉龐。「你好英俊。」她真心地說,而他高興的笑了。

綠林角的每一個人都公認金比利是全村最英俊的年輕人,金髮,藍眼,鼻子小而挺,額頭很高,典型的浪漫拜倫風格的英雄。

比利左右四顧,確定沒有人在看,才傾身吻她,莎莎心甘情願的抬起下巴,可是剎那間,她腦海里只想到一張俯向她,帶疤的臉上閃著邪惡光芒的綠色眼睛,不顧一切的搜索而探尋的嘴......和比利溫柔的方式大不相同,她緊緊地閉上眼睛,命令自己響應。

比利微微嘖的一聲結束這一吻,對她微笑。「你的帽子呢?」他問。「有蕾絲來襯托你的臉型,看起來好美。」

「我決定今天不戴。」當他鬆開手時,莎莎蹙起眉峰。「不,還不要放開。」

「母親不久就會來打斷我們。」他警告。

「我明白,」她嘆口氣,不情願地退開。「只是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指指長椅。「我們坐下來聊,親愛的,我想母親會端茶進來,我聽見她在廚房準備的聲音。」

「我們不能有點獨處的時間嗎?」她低語,想到梅瑟靈敏的聽力。「我有些事要私下告訴你。」

「你和我有一輩子獨處的時間,」比利承諾。「偶爾和我母親相處一、兩個小時,不會太難忍受吧?」他說。

「我想不至於吧!」她答得很勉強。

「這才是我親愛的女孩。」

因他的稱讚,莎莎坐了下來。比利握住她的手,拇指愛撫她的指關節。

「呃,」他親切地說。「看來你的倫敦之行沒有傷害,」他揶揄地笑了。「母親對你這一趟有某種荒謬的想法,「那個女孩怎麼會知道娼妓和小偷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她問。我費了好一番心思來解釋,你沒有穿梭在黑街的酒店和妓院。母親她就是不了解你十分有想像力!」

「謝謝你。」莎莎不安地回答,目光緊緊盯著前面的桌子。

雖然她不曾欺騙他有關自己在城裡的研究,卻故意誤導,淡化自己那些危險的活動,描述成十分枯燥和乏味,比利從來不曾質疑過,可是他母親則有疑心病。

「終究我親愛的莎莎,是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找書和參觀老建築物之間,不是嗎?」他對她微笑,莎莎只覺得一股紅潮由脖子向上蔓延。

「是的,呃......比利......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在倫敦的期間,我有一、兩夜很晚才進門,葛太太威脅要寫信告訴我母親和她住在村裡的朋友。」

比利捏捏她的手。「有些老太婆或許會對你閑言閑語,因為你寫了「梅娜妲」,可是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親愛的,明白你最深的願望!而且我會使它們實現,然後你就不必再擔心你那些白日夢和塗鴉,有我和一屋子小孩佔據你的時間,這是全天下女人的期望。」

莎莎驚奇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要我停止寫作嗎?」

「我送茶來了。」梅瑟在門口說,她手上的銀盤和茶具已經在金家傳承三代了。

「母親,你怎麼知道我們正需要茶?過來坐,聽莎莎說她的見聞。」

梅瑟那指責的眼神令莎莎不安地退開幾吋,直到她和比利之間隔了相當的距離。

梅瑟坐在鄰近的椅子里。「何不由你來倒茶呢,莎莎?」梅瑟的語氣暗示這是對她的抬舉,不過莎莎倒覺得這是一項測驗。

她小心翼翼地倒了茶水,加了糖和牛奶,梅瑟臉上竊喜的表情證實她的懷疑。

「那不是比利喜歡的方式。」梅瑟說道。

莎莎疑問地望向比利。「你是加牛奶和糖,不是嗎?」

他微微聳聳肩。「是的,可是——」

「你是後加牛奶。」梅瑟先行打岔。「我兒子喜歡先加牛奶後加茶,那滋味完全不一樣。」

莎莎以為她在說笑,再次望向比利,他無助地笑了笑。

莎莎無聊地聳聳肩。「呃,」她的聲音掩不住那股好笑。「我會努力記住,金太太,我不明白這麼多年來為什麼沒注意到。」

「或許你應該更努力觀察我兒子的需要。」梅瑟對剛剛這一刻滿意地點點頭。「也請記得我喜歡的茶也是那樣,但是不加糖。」

莎莎柔順地依言而行。接下來梅瑟又針對她的行為作一番教訓,莎莎陷入沉默,和比利重聚的歡喜全消失了。她來是和他相聚,不是來聽他母親的訓誨,無論是出於怎樣的好意。

為什麼比利總是一言不發的默許?他總是順服容許他母親操控一切。莎莎忍住心中那絲嫌惡,努力扭轉談話的方向。

「說說我不在時村裡的狀況,老杜的痛風好些了嗎?」

「好多了,」梅瑟回答。「前幾天還穿上鞋出去散步。」

「他的侄女茵雪前天剛和徐強尼訂婚。」比利補充道。

「哦,那太好了,」莎莎高興地說。「徐家很幸運娶到這樣的好女孩。」

梅瑟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茵雪是那種高肖、自我隱藏、謙遜的女孩,正是金先生生前期待的媳婦類型,她絕不會想到要吸引別人的注意......不像某些年輕女孩。」

「你在指我嗎?」莎莎靜靜地問。

「我在談音雪。」

莎莎徐徐放下杯盤,望向比利,他顯然因為母親的無禮而覺得十分尷尬。

「你沒去追求這樣的模範女性真是奇蹟。」莎莎雖然面帶微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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