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理智的作法應該是在休士頓等蓋奇回到德州來。但想起他因為我而在自尊與公事上遭到雙重的重大打擊,我知道這不是講理智的時候。一如橋祺所說,有時排場也是必要的。

我在前往機場途中繞到翰迪的辦公室。那是在市中心兩棟建成拼圖狀的玻璃帷幕大樓裡面。公司接待員照例是一位聲音誘人、長腿撩人的金髮美女,她在我抵達時立刻帶我進去翰迪的辦公室。

他穿著購自男士服裝的名店布魯克兄弟的深色西裝,與眼睛完全同色的鮮藍色領帶,一位精明能幹、見多識廣的男人。

我對翰迪說出我與橋祺的對談,以及我已經知道他在麥地納協議所扮演的角色。「我不了解你怎能做出這種事,」我說,「這完全不是我認識的你。」

他面不改色。「做生意就是這樣,蜜糖。難免會把手弄髒。」

然而,有些污點是洗不掉的,我想這樣說。但我知道,終有一天他會自行領悟。「你利用我去傷害他。你認為這會把我們拆散,更有利的是,勝利石油公司從此欠你一個人情。為了成功,你可以不擇手段,對吧?」

「必須做的我都會做,」他依然面無表情。「我絕不因為我要領先而道歉。」

我的憤怒枯竭了,只同情地看著他。「你不必道歉,翰迪,我能體會。我還記得想要並需要一些東西,可是永遠得不到的感覺。只是……你跟我似乎是不可能了。」

他的聲音很輕。「你認為我沒有能力愛你,莉珀?」

我咬著嘴唇,搖搖頭。「我認為你曾經愛過我,但即使在當時,這份愛也不足以滿足你。你想知道一件事嗎?……蓋奇有機會說出你做的事,但他並沒有說。因為他不要你把一根楔子插進我們之間。他在我請求原諒之前,在我知道我背叛了他之前,直接就原諒了我。這才是愛,翰迪。」

「啊,蜜糖……」翰迪拿起我的手,轉過來在微微跳動的腕動脈印上一個吻。「失去一樁生意,對他根本無足輕重。從他生下來的那一天,他就擁有一切。如果他在我的處境,他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不,他不會。」我把手抽回來。「不管任何價錢,蓋奇都不會利用我。」

「每個人都有個價錢。」

我們的視線交織在一起,干言萬語好像在這一眼交換完畢。他跟我都看見了我們必須知道的。

「我必須跟你說再見了,翰迪。」

他的視線里有著苦澀的理解。我們都知道這段友誼已不可能繼續下去,我們之間只剩童年的歷史。

「天哪。」翰迪捧住我的臉,親吻我的額頭、緊閉的眼睛,在我嘴邊停住。而後記憶深刻的,有力與安全的雙臂將我緊緊裹住。他擁著我,在我耳邊低聲說:「 要快樂啊,親愛的,你是天下最值得擁有快樂的人。但是,不要忘記……我保留著你的心的一小部分。你隨時想討回去……都可以來找我。」

從未搭過飛機的我。在飛往北卡州首府洛利的一路上,緊緊地握著扶手。我坐頭等艙,旁邊那位衣著體面的生意人很好心地在起飛與降落時握住我的手,並在飛行途中讓空服員送威士忌酸味酒幫我安神。我們要下機時,他問能否給他電話號碼,我搖頭說:「對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但願我並沒有說錯。

我本來想搭計程車前往我的下一站,那是大約十公里外的一座小機場,但一名禮車司機在領行李的地方等我。他拿著一張紙牌,上面寫著我的姓,我上前試問:「你有可能是要接裘莉珀嗎?」

「是的,女士。」

我猜這是橋祺的安排,他或許是思慮周密,也或許是怕我不會坐計程車。崔家男人的保護欲向來很誇張。

司機幫我提起行李。箱子是凱倩借我的,她也協助我打包:薄的羊毛長褲和一條裙子,幾件白襯衫,絲圍巾和幾件她發誓對她已毫無用處的毛衣。我以樂觀的心態同時帶了一件禮服和高跟鞋。我的皮包里裝著嶄新的護照,以及橋祺讓蓋奇的秘書交給我的、他的護照。

抵達小機場時,天已薄暮。這裡只有兩條跑道,一家簡單的餐廳和一座完全不像塔台的塔台。我立刻注意到北卡州的空氣聞起來和德州很不一樣,它帶點鹹味,比較柔軟也比較翠綠。

停機坪上有七架飛機,兩架小的、五架中型的,其中之一是崔家的灣流機。私人噴射機僅次於遊艇,是富豪展現財力的工具。某些超級富豪的私人飛機上設有浴室、卧室和鑲木牆壁的工作站,外加例如鍍金的置杯架之類的花俏事物。

但重視維修成本的崔家,如用德州的標準來說是比較保守的。然而,你若看到這架豪華的長程飛機,看到它裡面那些足以製作小提琴的紅木裝潢,柔軟的羊毛地毯,你真會覺得這哪裡算保守。何況還有那些可轉動的皮椅,電漿電視,以及特別訂製的、拉出來可以當雙人床的大躺椅。

我上機後見到機長與副機長。他們隨即坐進駕駛艙,我拿著一杯可樂緊張地等待蓋奇。我一直在練習一篇改了幾百次的講稿,希望能讓蓋奇明白我的心情。

聽見有人登上飛機,我的脈搏狂跳,講稿全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扒奇並沒有立刻看到我。他一臉的嚴肅與疲憊,把黑色公事包放在最靠近他的座位,好像脖子很酸那樣地按摩著。

「嗨,」我輕聲開口。

他的頭轉過來,看見我時表情一片茫然。「莉珀,你怎會在這裡?」

對他的愛豐沛地涌了上來,滿溢而出。像熱氣一樣從我身上冒出。天哪,他好美.我找不到話說。「我……決定去巴黎。」

長長的沉默過去。「巴黎。」

「是,你邀請過我……呃。我昨天打電話給機場,說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我的確很意外。」

「他解決了一切問題,讓我們可以從這裡出發!如果你想去。」我掛上充滿希望的微笑。「你的護照我也帶來了。」

扒奇緩緩脫下外套,披在一張椅子的椅背上,樣子似乎略微慌亂。這讓我有了些許信心。「所以,你現在準備跟我去某個地方了。」

我激動的聲音顯得濃厚。「我準備跟你到任何地方。」

他閃亮的灰色眼睛看著我,嘴角終於彎成微笑時,我幾乎無法呼吸。他鬆開領帶,開始朝我走來。

「等一下,」我奮力地說。「我必須先告訴你一些事情。」

扒奇停住。「什麼事?」

「麥地納的合約,橋祺跟我說了。是我的錯。是我告訴了翰迪。我不知道他會……對不起。」我的聲音破了。「我非常抱歉。」

扒奇兩個大步來到我身前。「沒事的。不,天哪,別開始哭。」

「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我知道你不會。噓,別哭。」他將我拉近,用手指揩去我的眼淚。

「我實在太笨了,竟然沒有發現——你為何什麼都沒說?」

「我不要你擔心。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沒告訴你那是最高機密。」

他對我的信賴,讓我震驚。「你怎能如此確定我不是故意告訴他的?」

他捧著我的臉,對著我汪汪的淚眼微笑。「因為我了解你,裘莉珀。別再哭了,甜心,那會要了我的命。」

「我會補償你,我發誓——」

「閉嘴,」蓋奇溫柔地說,他火熱的吻讓我的膝蓋打結。我抱住他的脖子,忘了我為何哭泣,忘了一切。我們深深地擁吻著,幸好他伸手撐在一張椅背上才沒有跌倒,而飛機甚至還沒移動呢。他貼在我面頰上的呼吸又熱又快,好不容易才退開一點,低聲輕問:「另一個傢伙呢?」

他的掌根正揉弄我的胸部側面,我半閉上眼睛,好不容易才說:「他已過去,你才是我的未來。」

「那當然。」又一個野蠻的深吻,充滿火焰與溫柔,承諾著我已快承受不了的更多。我腦中唯一的思想是,跟這個男人過一輩子絕對不夠。他微微笑著退開:「你再也沒有理由離開我了,莉珀。我們就這樣定了。」

我知道,我想說,但他已經吻住我,許久之後才放開。

「我愛你。」我不知道這是誰先說的,但是在飛越大西洋的七小時又二十五分鐘的航程里,我們都說了又說。而且,蓋奇也想了些非常有趣的方式打發在五萬尺高空的時間。

這麼說吧,如果有事分心,飛行其實不難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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