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據我觀察,橋祺的晚上也不好過,他跟薇安以吵架收場。橋祺說,女士們要對他好又不是他的錯,她太愛吃醋了。

「問題在,你對她們多好?」我問道。

坐在床上的橋祺用遙控器開啟電視,同時瞪我一眼,「只要我回家吃晚餐,是誰讓我有好胃口,有什麼重要?」

「天哪,但願你沒有對薇安這樣說。」

一片沉默。

我拿起他的早餐盤。「難怪她昨天晚上沒有留在這裡。」洗澡的時間到——他已經可以自行處理了。「洗澡或換衣服有問題,盡避用對講機叫我,我會讓剪草的人上來幫你。」我準備離開。

「莉珀。」

「什麼事,先生?」

「我通常不管別人的事……」看見我給他的臉色,橋祺露出微笑。「但你有事情要告訴我吧? 最近都沒事嗎?」

「沒事啊,都是老樣子。」

「你跟我兒子也沒事?」

「我不會跟你討論我的感情生活,橋祺。」

「為什麼? 你以前都跟我說。」

「那時候你不是我的老闆,而我的對象也不是你的兒子。」

「好,我們不談我兒子,」他從善如流。「我們聊聊你的老朋友,一位從老油田抽到新石油的石油新貴。」

餐盤差點從我手中掉下去。「你知道翰迪昨晚也在?」

「本來不知道,後來有人介紹我們認識。我一聽到那個名字,立刻認出他是誰。」橋祺體諒的表情,讓我好想哭。

但我終究只是放下餐盤,在附近的一張椅子坐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孩子?」我聽見他問。

我靜坐著,眼睛看著地上。「我們只談了幾分鐘,但是我明天要跟他見面。」很長的停頓。「蓋奇對這樣的情況,不是很高興。」

橋祺不露感情地一笑。「不難想像。」

我這時才抬頭看他,忍不住問:「你對翰迪的印象怎樣?」

「印象不錯,聰明、有禮,野心不小。你邀他來這裡嗎?」

「天哪,當然沒有,我們應該會到外面找個地方聊聊。」

「你可以邀他來,這裡也是你的家。」

「謝謝,但是……」我搖搖頭。

「你後悔跟蓋奇有了開始嗎,孩子?」

這問題終於讓我崩潰。「不,」我用力眨著眼,立刻大聲說。「每一件事都那麼美好,我怎麼會後悔? 只是……翰迪一直是我認定的最後歸屬,他是我所夢想並渴望的一切。然而,該死的,我好不容易才認為他已成為過去式,他為何偏要在這個時候出現?」

「有些人永遠不會成為過去式,」橋祺說。

我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你是指艾華?」

「我會永遠想念她,但我說的不是艾華。」

「那麼是你的第一人妻子?」

「也不是,是另一個人。」

我用袖子按一按眼睛。橋祺好像有事情要告訴我,但我一時也負荷不了更多真相。我站起來,清清喉嚨。「我必須下樓弄早餐給嘉玲吃。」我轉過身要走。

「莉珀。」

「嗯?」

橋祺眉頭緊鎖,似乎正考慮著什麼。「這件事我稍後要跟你詳談,但不是以蓋奇的父親、或老闆的身份,而是你的老朋友。」

「謝謝,」我的聲音沙啞。「我似乎正需要一個老朋友。」

翰迪在早上稍後打電話,邀我和嘉玲星期天去騎馬。我很期待也很高興,但我告訴他,嘉玲只在嘉年華會之類的場合騎過由大人拉著漫步走的小馬。

「沒問題,」翰迪輕鬆愉快地說。「他很快就可以學會。」

第二天早上,他開著一輛巨大的白色休旅車抵達崔家。嘉玲跟我在門口接他,我們都穿著牛仔褲、長靴和厚夾克。我告訴嘉玲, 翰迪是家裡的老朋友,從她還是小嬰兒的時候就已認識她。事實上,開車送媽媽去醫院生產的正是他。

凱倩對來自我過去生活的男人,非常好奇,也陪我們在門鈴響起的時候來到門廳。我伸手把門拉開,她看見站在陽光里的翰迪,讚歎地說了一聲: 「噢,我的天!」我得意地笑了起來。

他高壯雄偉的身材與那對藍眼睛,還有無從抗拒的露齒微笑,任何女人看到這種彷彿不像真人的形象都會為之傾倒。他很快地上下掃我一眼,低聲打招呼並親吻我的臉頰,而後便轉向凱倩。

我替他們介紹,翰迪以非常小心的態度、好像怕捏碎那般,輕輕握著凱倩的手,她露出興奮的微笑,把南方的殷勤女主人扮演得淋漓盡致。翰迪的注意力才一轉開,凱倩立刻我一個眼色,似乎在默問:這麼好的貨色,你是把他藏在哪裡?

翰迪此時蹲下來面對我妹妹。「嘉玲,你甚至比你媽媽更漂亮了。你或許不記得我。」

「我出生的時候,你送我們去醫院,」嘉玲害羞地說。

「沒錯,用一輛很破的藍色卡車,那時暴風雨使半個維康鎮都淹在水裡面。」

「瑪雯小姐就住在維康鎮,」嘉玲宣布。「你認識她嗎?」

「我認識瑪雯小姐嗎?」翰迪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噢,我當然認識,而且還在她家的廚房裡吃過好多紅色天鵝絨蛋糕。」

嘉玲徹底地為他著迷,在他站起來的時候握住他的手。「我很少提起你,」我對翰迪說,但那聲音聽起來很怪。

翰迪看入我的眼裡點點頭,十分了解:有些事情過於重要,反而非言語所能表達。

「唷,」凱倩活潑地說, 「你們出去玩個痛快吧。嘉玲,站在馬匹附近時要小心,記住我跟你說的,絕對不要跑到馬的後面去。」

「我會記住的!」

我們去了銀轡頭馬術中心,那裡的馬過著比人類更好的日子。它們住的馬廄設有蚊蟲控制系統,並播放古典音樂,每一間馬房有自己的水龍頭與燈光。馬廄外有一室內賽馬場,一座戶外跳躍場,草地、水池、馬匹展場,以及五十畝土地供人馳騁。

翰迪安排我們去騎他的朋友寄養在那裡的馬。既然養一匹馬的費用甚至比大學學費更貴,可見這位朋友很有點錢可以燒。

馬夫帶出毛刷得很亮、看得出訓練精良的馬,這種強壯純色的馬高大而肌肉結實,以冷靜聰慧聞名於世。

我們出發之前,翰迪抱起嘉玲讓她坐上一匹很結實的黑色小馬,先帶著她在圍場繞了一圈。他果然如我所料地讓我妹妹徹底為他傾倒,他一再地誇獎她,逗得她格格笑。

這一天的天氣也很適合騎馬,氣溫雖低但有陽光,空氣間飄來草地與動物的味道,還有你雖說不出個所以然、但絕對非常德州的特殊鄉土味。

翰迪跟我並騎著說話,嘉玲騎在我們的前面一點。

「你把她帶得很好,蜜糖,」他告訴我。「你母親會以你為榮。」

「但願如此。」我看著妹妹,她的金髮梳成一條工整的辮子,用白色緞帶綁住。「她很美好,對吧?」

「的確很美好。」但翰迪看著我。「瑪雯小姐說了一些你經歷過的苦,你一肩挑起不少重擔,不是嗎?」

我聳聳肩。是有一些辛苦的時刻,但回顧以往,所謂重擔與奮鬥其實都很普通。許多女人經歷過更嚴苛許多的考驗。

「媽媽剛死的時候最困難,我大約有兩年不曾睡個好覺。我必須半工半讀,還要儘力照顧嘉玲。那種感覺好像每件事都只做一半,到哪裡都遲到,樣樣事都做不好。但到最後,就逐漸得心應手了。」

「告訴我,你怎樣認識崔家的人。」

「哪一個?」我衝口變問,但立刻後悔。

翰迪微笑。「先從年長的一位說起吧。」

一路說著話,我有種正在挖掘早已成形、其實深埋許久之寶藏的感覺。我們的對話是揭開層層蓋物的過程,有些很快地被掃開,需要鑿子或斧頭的那些則被暫時放下。

我們把分開那些年所發生的事,敢說的都說了。但是重新與翰迪相處的感覺,卻跟我的預期不大一樣。我的心裡仍有某件事被頑固地束之高閣,彷彿我依然不敢把那個藏匿許久的情緒釋放出來。

下午將至,嘉玲似乎累了也餓了。我們騎回馬廄下馬,我給嘉玲一些零錢,讓她去主要建築物的販賣機購買飲料。她匆匆跑開,我跟翰迪留在原地。

他看著我片刻。「過來,」他低聲說完,把我拉進一個沒有人的馬具室。他輕輕吻我,而我嘗到塵土、陽光、肌膚鹽分與多年的時光,他們融合成一股堅定但緩慢的暖流。我一直在等他,等著這感覺,而它也一如記憶中那般甜美。

但是當翰迪加重力量,試圖想要索取包多,我緊張地笑著並將他推開。

「抱歉,」我微喘著說。「抱歉。」

「沒關係。」翰迪的眼睛熱得發亮,聲音倒是充滿安慰。他很快地笑一下。「一時太激動。」

苞翰迪在一起雖然很愉快,但他送我們回河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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