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笛琳一動也不動,努力明白他所說的一切。洛格說他是洛斯特伯爵和方太太女兒的私生子……安德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她驚奇地聆聽他傾泄出身世的秘密,言語中充滿苦澀。顯然他對安德的親情與悲傷還夾雜著巨大的罪疚感。

「以前你為什麼沒告訴我?」笛琳最後問道。

「沒有必要……你不知道最好……安德亦然。」

「可是你想告訴他,不是嗎?」她呢喃,鼓起勇氣伸手撫摸他蓬亂的頭髮。「你後悔沒有抓住機會告訴他。」

洛格的頭垂在她的胸前。「我不確定……我……天哪,現在都太遲了。」他嘆口氣。「我應該為他做得更多。」

「你已經儘力了,清償他的債務,從來不曾拒絕他,甚至還原諒他搶走薇娜。」

「我該為此謝謝他,」他沙啞地說。「薇娜是個虛偽的賤人。」

笛琳暗暗瑟縮,想到自己以前的行為也比薇挪高明不了多少。「你要去找洛斯特嗎?」她問道。

他渾身一僵。「我不信任自己不會宰了他,他應該為安德的死負責。是他使安德活在煉獄裡,以致要藉酒消愁,」他刺耳地笑了。「倫敦人稱呼醉鬼叫『浮屍』,可憐的安德——這個字眼剛好完全形容了他。」

笛琳仍然撫摸他的頭髮。「到我床上睡覺吧。」半響之後她說。「讓僕人來清理這個房間。」

洛格良久都沒有開口,笛琳知道他在思考是不是要繼續暍白蘭地。

「你不會希望我睡你的床,」他咕噥。「我又醉又需要洗澡。」

笛琳微微一笑。「任何狀況都歡迎,」她握住他的手。「來吧,求求你。」

她以為洛格會拒絕,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起身跟著她走出房門。這小小的勝利化解了她部分的擔憂,但還不至於鬆口氣,她才開始了解洛格承擔的重擔,難怪何爵士的死令他痛不欲生。

當他得知從小一起長大的富家男孩,事實上卻是自己的弟弟,會感覺到多麼大的背叛啊。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真正的家或是愛的家人……也不曾有快樂。

她的手溜到肚子上,彷彿要保護裡面的小生命。洛格當然會疼愛這個無辜的孩子,如果他不接受她的愛……至少她能給他一個新生命。

洛格睡得很沉,偶爾在夢中扭動呢喃,笛琳就安撫他再入睡,看守他一夜。到了早晨,她踮腳走出房間,確定沒人會打擾他的沉睡。她獨自用過早餐,在書桌前寫回函。

「對不起,史太太……」門房端著盛了名片的銀盤進來。「洛斯特伯爵來訪,我通知他史先生不在家,伯爵就問你是否願意接見他。」

笛琳十分驚愕,茫然地瞪著名片,強烈的好奇混合著擔憂。伯爵可能會對她說什麼呢?幸好洛格還在睡覺,否則真難預測他會有何反應。

「我……我可以和他談一下,」她說。「就在客廳吧。」

「是的,史太太。」

她的心沉重地跳著,一整夜地都在納悶洛斯特是什麼樣的人,競然會操縱自己的兒子,欺騙他們那麼多年……不認洛格,讓他在一個殘酷的佃農手下備受虐待,這樣的伯爵,不必見面,她就開始輕視他了……可是她又有一絲憐憫,畢竟安德是他所承認的兒子,對他的死一定很心痛。

看見大廳里的老人,高大的身影微駝,五官堅毅,臉上沒有暖意或幽默感,她的腳步緩了下來。老伯爵像洛格一樣,孤獨,不易親近,有一種壓抑的強勢。他臉上顯示出近來的憂傷:膚色灰白,眼神凄涼。

「洛斯特伯爵。」笛琳沒有伸出手,僅僅點頭致意。

伯爵似乎對她的欠缺順從感到有趣。「史太太,」他粗啞地說。「謝謝你優雅的肯見我。」

「我對你的失落深感遺憾。」

隨後他們陷入沉默,彼此打量。「你知道我是誰,我看得出來。」

「是的,他告訴過我。」

他高傲地揚揚眉毛。「我猜他把我形容成黑心肝的怪物?」

「他只陳述事實,爵爺。」

「我沒料到洛格會和你結婚。」洛斯特觀察道。「年輕又有良好的家世,你如何說服你家人答應這樁婚事?」

「他們很高興有這麼一位成就非凡的紳士加入家族裡面。」笛琳冷冷地說謊。

洛斯特仔細地盯著她,最後是讚賞地笑了。「我兒子很幸運有這樣的妻子。」

「你兒子?」笛琳重複。「我的印象是你拒絕承認他。」

「那是我想和他討論的事。」

笛琳來不及再發問,便聽見有人走近,他們同時轉身,洛格面無表情地來到笛琳身邊,冷冷地盯著老人。睡了一覺的洛格精神似乎好多了,好像剛剛洗過澡,頭髮有些潮濕,剛刮過鬍子,身穿白襯衫、黑長褲,和一件藍綠條紋的背心。即使他外表很整齊,眼睛底下仍然有明顯的陰影。

「我無法想像什麼風把你吹來這裡。」

「我現在只有你了。」

洛格惡意地微笑。「希望你不是暗示我是安德的二級替代品?」

老人明顯地瑟縮了一下。「我在安德身上犯了許多錯——我不否認,或許我並不是理想的父親——」

「或許?」洛格刺耳地笑了。

「——但是我對安德的確抱著希望,有許多的計畫,我……」洛斯特艱難地說下去。「……無論你怎麼想,我的確愛他。」

「你本來可以告訴他的。」

洛斯特痛苦地搖搖頭。「我對他期望太高,他母親家世良好,生性溫柔,是貴族中的貴族,我選了她以確保我的兒子有毫無瑕疵的血緣。」

「不像你的第一任。」

「是的,」洛斯特承認。「你不在我的計畫內,我說服自己,把你撇在一邊重新開始是最好的決定,我希望我的兒子——合法的一位——擁有最好的一切。」

「我給他財富,念最好的學校,入最高的社交圈,安德沒有理由不成功……但是他卻敗得很慘。沒有紀律,沒有野心,沒有才華,除了喝酒賭博,其它的全無興趣。而你……」他嘲諷地笑了。

「你一無所有,連血統都不純正,卻靠自己累積了一大筆財富,建立自己的社會地位,甚至還娶了一位安德應該要娶的妻子。」

洛格嘲弄地看著他。「說你的來意,洛斯特,然後請離開。」

「好吧,我想了結我們之間的戰爭。」

「沒有戰爭。」洛格直率地說。「現在安德走了,我才不在乎你如何。你和我、和我的妻子、兒女全不相干,對我而言,你根本不存在。」

伯爵似乎一點也不訝異。「那是你的決定,但你若允許我可以為你的家人做許多事,用我的影響力使你成為貴族,雖然法律上有限制,我仍然有很多遺產可以留給你。」

「我不要你一毛錢,那應該屬於安德所有。」

「那你就別接受。不過你或許該考慮你兒女的利益,我希望他們成為我的繼承人,你要拒絕他們與生俱來的權利嗎?」

「我不接受——」洛格開口,但是伯爵打斷他的話。

「以前我不曾要求過什麼,現在我只希望你考慮我所說的,不必立刻給我答案,這些日子以來我似乎只能等候。」

「你得等很久。」洛格陰沈地說。

洛斯特苦澀地微笑。「當然,我知道你很頑固。」

洛格沉默以對,冷冷地看著洛斯特道別離開。

不幸的,洛斯特或是他的朋友一定有將洛格身世的秘密傳出去,因為在幾天內,消息就傳遍全倫敦。很多訪客和信函包圍他們的家,全在詢問這是不是真的,劇團里也收到如雪片飛來的信函。

向來就有很多觀眾的劇院,現在更是天天客滿。大眾覺得這麼有名的平民竟是貴族的私生子,實在很浪漫。貴族之間則驚愕的口耳相傳。

洛格成了倫敦備受談論的人物,這樣的狀況並不是他所喜歡的。他仍然為安德而悲傷,每天工作到筋疲力盡,夜裡在笛琳懷裡求得安慰,他的做愛和以往不同——又溫柔又長,彷彿想要迷失自己,永遠與她合一,每次都到狂喜的絕境才罷休。

「我從來沒料到會感覺這樣,」笛琳在某天夜裡告訴他。「我不知道床笫之間會有這麼多的歡愉。」

洛格靜靜地笑了,撫摸她的身體。「我也沒想到,以我以前的經驗,真沒想到會對一位天真少女如此著迷。」

「我不是天真少女,」笛琳開口。「經過這麼多——」

「還有很多你要學習的,甜心,」他說道,再次調整位置。

「不可能。」她反對,在他移動時倒抽一口氣。

「那我們就繼續你的下一課吧!」洛格微笑地呢喃,繼續和她做愛,直到她淹沒在激情的火焰里。

綵排結束之後,笛琳發現洛格獨自在舞台上,一邊踱步一邊做筆記。看見她站在側翼,他微笑。「過來吧。」他說,笛琳樂於從命。

洛格將筆記放在一邊,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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