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岱蒙無法將目光從那枚紅寶石胸針上移開。他是為了溫潔西而買的,想到她可能會戴著他送給她的東西,令他感到欣喜。如今所有的事情都開始合理化……她迴避的態度、她神秘的丈夫, 以及當她一看到多年前她母親送給他家族的玫瑰時,立刻就認出來的事實。

岱蒙的心中開始閃過一個個的問題,而結論令他嚴肅地抿起嘴來。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她是誰,她到底在玩什麼遊戲?他以為她和他一樣被對方吸引,但也許那只是他的幻覺罷了。她是個演員,一個演技絕佳的演員。她一定是打算讓他愛上她,然後在心裡偷笑,因為他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憤怒和受傷的自尊在他血液中沸騰。他真想勒死她,以憋罰她對他所做的事.一年沒有結果的搜尋,而她竟然躲藏在最公開的地方——劇院的舞台上。他曾經幻想何茱麗像只脆弱的白鴿,為了逃避這樁悲慘的婚姻,四處尋求庇護,沒想到她竟成為一個擁有欺瞞天分成功的女演員。

難怪她的家人不想透露她的下落。一個像她這樣出身,擁有這般財富的年輕女人,竟然會選擇舞台上的生活,這是史無前例的。何爵士的親友一定都會議論紛紛,說茱麗污辱家門。然而, 岱蒙不得不佩服她的大膽。她的成就需要很大的勇氣,努力讓自己生存——不,是成功——尤其是只靠她自己的天分。她為了達到目標,作了無數的犧牲,也冒了很大的風險。她對這樁被安排的婚事,以及反抗她父親意願的意志,一定是極度的強烈。

岱蒙多年以來也有相同的感覺——只是他們對事情的反應不同罷了。茱麗放棄了一切,包括她的名聲、她的財富地位,甚至她的名字。然而,他卻接下他父親在家族中的位置,決心不只要控制他自己的生活,還有他周遭每一個人的。

岱蒙看著何夫人的臉,不禁對她感到一股深深的同情。她看起來像是個慈祥的女人,只是無力與她那個霸道的丈夫和任性的女兒對抗。何夫人帶著疑惑的眼神望著他,看出他臉上的表情變了。

「我明白茱麗不想被找到。」岱蒙勉強自己平靜地說道。「可是這件事實在拖太久了。我有一些您所不知道的責任,還有一些重要的決定我必須儘快處理。我等茱麗出現已經等了好幾年,我不能再等了。」

岱蒙的注視似乎讓何夫人感到有些不安。「是的,我了解。賽侯爵……如果我能夠想辦法寫信給茱麗,我會勸她去找你的。」

在岱蒙來得及開口回話之前,另一個聲音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不行!」

他們同時抬起頭,看著那個走進房間里來的男人……岱蒙站起身來面對他的岳父大人,何爵士。

「安德!」依芬說道。她的臉色因驚恐而變得蒼白。「你——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還好我回來得早。」她丈夫回答道,臉上表情傲慢無比。「你不應該接見賽侯爵的,親愛的。至少不該在我之前。」

「我不能趕茱麗的丈夫走……」

何安德不理會妻子支支吾吾的抗辯。隨著同樣盯著他看的岱蒙。他在過去的兩年中蒼老了許多,鐵灰色的頭髮巳轉為銀白,臉上的皺紋令他看起來彷彿歷盡滄桑。他的眼睛宛如小而黑的橄欖。兩道眉毛粗而濃密。他的身材高大健壯,儼然是個對自己和別人都要求很高的男人。

「你的意外來訪究竟有什麼目的呢?」他用略帶諷刺的語氧問岱蒙。

「您已經知道了。」岱蒙恭敬地說道。

「你不該來的。我相信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們是不會告訴你我們女兒的下落的。」

岱蒙雖然保持面無表情,怒火卻逐漸在他心中燃燒。他想要跳到那個男人身上,撕掉他傲慢狂妄的面具,顯然何爵士對他所做的事一點也不感到懊悔,不管他傷害了誰。

「今天這種情況不是我造成的。」岱蒙低聲說道。「我有權利知道茱麗的下落。」

何爵士粗聲笑了起來。「你不會想知道她帶給我們的羞辱,還有她自己、她的家人,甚至是你,她的丈夫。你想拿她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只要別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

「安德,」依芬難過地哽咽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個地步——」

「這是她的選擇,不是我的。」他嚴厲地說道。他妻子瘦弱的臉頰上所滑下的淚珠似乎一點也沒有感動他。

在隔壁房聽著賽侯爵和她父母談話的茱麗早已僵在門邊。她求生的本能令她想要逃跑。她感到十分無助,彷佛父親的嚴厲言語會將她粉碎一般。她害怕面對他,但她需要見他,強迫他承認她的存在,而就是這股動力使得她如此反應。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前,她已經推開門走進接待室。

依芬看到自己的女兒時,驚恐地喘息出聲。賽侯爵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咬緊了牙。安德則對於她的出現驚訝不已。

茱麗走到母親身旁,將一隻手放在她瘦弱的肩上。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在給她母親安慰,事實上她是在給自己力量。她母親脆弱的身軀,以及明白父親帶給母親的不快樂,將茱麗的憤怒逼到最高點。

「你竟然還敢回來!」她父親說道。

「相信我,如果我有別的方法可以見媽媽,我是不會回來的。」

「你們兩個竟然串通起來反抗我!」

茱麗盯著他,注意到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臉上的皺紋,以及他的銀髮。她心想不知他是否也注意到了她的改變,發現她已失去了少女的靦腆,成為一個女人。為什麼他始終不能給她她所渴望的父愛呢?只要幾句慈祥的話語、一個稱讚她成就的驕傲表情,或許就能夠改變她的一生。她曾試著要自己停止渴望他的愛,自從她離開的那一天起就這麼做了……但固執的她在內心深處卻始終懷抱著一絲希望。

她的眼眶盈滿屈辱的淚水,而她努力不讓眼淚滑落。「不管我怎麼做,你總是不滿意。」茱麗說道,盯著父親面無表情的臉孔。「我不想再嘗試了,沒有人能夠達到你的高標準。」

「你的意思是我對你的要求太高了。」她父親抬高下巴說道。「我只要求你聽話罷了,我不認為那是不合理的要求。我給了你榮華富貴、高等教育,還有,一個地位崇高的丈夫。」

「你知道我為什麼去當演員嗎?因為我從小就一直活在幻想之中,幻想如果你愛我,如果你有一點在乎我的感覺,人生會是什麼樣子。假裝已經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的選擇。」

「別把你的失敗怪罪在我身上。」安德瞪了岱蒙一眼。「諷刺的是。我發現你們兩個還真是相配——兩個人都叛逆而不知感激。好,我不會再干涉你們的生活了,而你們也不要來干涉我的。我禁止你們兩個再來到這裡。」

岱懞直覺反應地走向前去調停。但當他走近茱麗時,她退開身,用一個無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在那一刻,他發覺他了解她,也許比世上任何人都還了解她。她和他一樣,心中有著一份 深切的驕傲和渴望。她想要被愛,但她害怕把自己的心交給別人。

岱蒙將手緊捏成拳。他想要走向她。將她從這醜陋的一幕帶走。他想要對她說出那些他從來不曾對其他女人說過的話。 「跟我來……我會處理一切……我可以幫助你。」在他來得及開口之 前,茱麗已轉身,抬頭挺胸地走出房外。她離去之後,整個房間變得異常地靜默。岱蒙轉頭看到何爵士絲毫不為所動。「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何爵士說道。「她不配當我的孩子。」

岱蒙露出一個獰笑。「是嗎,我倒覺得是你不配當她的父親。」

何爵士發出一個輕蔑的笑聲。「請你離開我的房子,賽侯爵。」他給了妻子一個警告的眼神,告訴她這件事還沒有完。然後傲慢地走了出去。

岱蒙走到何夫人身邊,此刻的她看起來似乎更虛弱了。他蹲在她身邊。「耍我叫僕人來嗎?」他問道。「您需要什麼嗎?」

她虛弱地搖搖手。「請你,」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請你一定要幫茱麗。她或許外表看起來很堅強,但她的內心——」

「是的,我知道。」他喃喃說道。「茱麗不會有事的,我向您保證。」

「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的結局,真是悲哀。」她輕聲說道。「我總是希望有一天你們會找到彼此,然後……」

「然後什麼?」他蹙緊雙眉問道。

何夫人微笑了一下,彷彿是在笑自己的傻氣。「然後你們會發現彼此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岱蒙忍住了一聲諷刺的嗤笑。「那倒是個方便的解決方法……可惜我不認為事情會這麼簡單。」

「的確。」她說道,哀傷地望著他。

茱麗走進她位於索曼街的小房子,心中的感覺恐慌,但又有許的解脫。她想要躲在棉被裡。設法把今天從她的記憶中抹去。當她的女僕珊娜走向前時,茱麗指示她今晚拒絕所有的訪客。

「我不想見任何人。不管有多麼重要的事。」

「是的,溫夫人。」黑髮的女僕說道。似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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